車隊碾過最后一道土坎,縣衙門匾在日頭下晃了晃。
陳二狗剛把義倉的銅鑰匙交到老縣令手里,底下百姓還沒來得及謝恩,忽地齊刷刷跪了一片。
“陛下!”
一個白發(fā)老農(nóng)額頭磕在地上,“求您驅(qū)邪安魂,莫叫陰氣染了陽世!”
陳二狗愣住:“啥?”
“咸陽傳遍了!”
另一人抬頭,聲音發(fā)抖,“七日前陛下已在沙丘駕崩,如今是鬼魂借尸還魂,夜行宮中,引得百鬼夜哭!昨兒西市家家燒符,門上貼桃木釘!”
蒙毅站在側(cè)后,不動聲色掃了眼人群。這些人不像是被誰指使,倒像是真信了。
陳二狗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還沾著百姓送的麥穗,熱乎的。
他忽然笑出聲:“合著我一路躲刺客、啃干糧、拿辣椒熏人,到頭來你們覺得我是來收命的?”
沒人敢接話。
他轉(zhuǎn)身,壓低嗓音對蒙毅說:“你記‘民主’‘社保’,不如記記‘人設(shè)崩塌’?,F(xiàn)在,朕要給自己立個新設(shè)——活人,而且是特別能吃喝拉撒的那種。”
縣衙后院,石案支起。陳二狗擼起袖子,提筆在竹簡上寫:
**《朕的日常》第一條:朕每日晨起必洗臉三遍,因沙丘那地兒太悶,怕臉上積了尸斑,嚇著宮女。**
蒙毅站在旁邊,眉頭微動:“陛下,這……真要刻碑?”
“當(dāng)然。”他又寫:
**第二條:朕愛吃烤肉串,尤喜肥瘦相間,但御膳房老克扣醬料,說‘天子不宜過腥膻’。放屁,不吃肉哪有力氣批奏折?**
**第三條:昨兒看奏折打瞌睡,把‘修馳道’看成‘修豬圈’,差點批了十萬勞工去養(yǎng)豬。幸虧蒙卿提醒,不然明天全國百姓都得改行當(dāng)豬倌。**
蒙毅忍不住道:“這條……提臣作甚?”
“捧你啊?!?/p>
陳二狗咧嘴,“你是我朝唯一敢糾正皇帝錯字的人,多正能量。”
他繼續(xù)寫:
**第四條:朕上廁所用廁籌,御膳房供的竹片太糙,劃得慌。已責(zé)令換軟木條,每月申領(lǐng)二十根,不準(zhǔn)克扣。**
蒙毅終于繃不住:“陛下,這等瑣事,傳出去有失體統(tǒng)?!?/p>
“體統(tǒng)?”
陳二狗抬眼,“百姓信鬼,是因為看不見我拉屎?現(xiàn)在讓他們知道我也擦屁股,還嫌紙不好,比念十遍《秦律》都管用?!?/p>
三日后,咸陽四門、驪山道口、西市中央,十塊石碑同時立起。
碑文頂端刻著一行大字:
**“此乃朕之日常,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朕現(xiàn)在還怕雷?!?*
頭一天,路人繞著走。
第二天,有小孩蹲在碑前念,念完咯咯笑。
第三天,西市茶館里有人說:“原來皇帝也饞肉?那他應(yīng)該不是鬼,鬼不吃東西。”
消息傳進宮,趙高正在修剪盆栽。
他剪斷一根枝條,輕聲道:“派人,夜里去,把北門那塊碑砸了?!?/p>
當(dāng)夜,北門石碑被人用鐵錘砸裂,斷口處涂了豬血,墻上用血寫著三個字:**鬼帝當(dāng)誅**。
次日早朝,一名御史出列:“啟奏陛下,民心惶惶,妖言未止,恐生變亂,請速查謠言源頭,以正視聽?!?/p>
陳二狗聽完,冷笑一聲:“砸得好。”
滿殿一靜。
“說明朕寫得像人了?!?/p>
他站起身,“鬼才不高興?!?/p>
他抬手一揮:“再刻十塊碑,加一條新內(nèi)容——”
殿中筆吏立刻提筆。
“**朕昨夜夢見趙高,他跪著給朕端洗腳水。不知是吉是兇,容后再解。**”
群臣嘩然。
“另外?!?/p>
他掃視眾人,“詔書抄送全城,貼在每塊碑旁邊,加一句:
**歡迎百姓留言,下塊碑咱搞互動版,點贊最多的建議,朕親自回。**”
退朝后,李斯在廊下攔住他:“陛下,此舉雖妙,然非禮制所載,恐后世議您輕慢?!?/p>
“丞相?!?/p>
陳二狗從袖中掏出一杯熱茶遞過去,“你說,百姓為啥信鬼?”
李斯一怔。
“因為他們沒見過皇帝放屁?!?/p>
陳二狗語氣認真,“現(xiàn)在他們知道朕上廁所也得蹲半刻鐘,還嫌宮人遞廁籌太慢。這不比‘天子受命于天’來得實在?”
李斯盯著那杯茶,沒接。
“你要真擔(dān)心,就去市集看看?!?/p>
陳二狗拍拍他肩,“昨天有人在碑后刻了句:‘陛下若真愛吃烤串,下回微服別裝算命先生,直接去西市老王家,他家醬料最足?!?/p>
李斯終于笑了下:“……荒唐?!?/p>
“荒唐能破局就行?!?/p>
陳二狗轉(zhuǎn)身,“比裝神弄鬼強?!?/p>
當(dāng)晚,新碑開工。
工匠們邊刻邊笑,有個年輕匠人嘀咕:“陛下連夢見誰端洗腳水都敢寫,這要放以前,早被砍十次了?!?/p>
旁邊老師傅搖頭:“以前的皇帝,不說人話?,F(xiàn)在的……倒像個活人?!?/p>
七日后,十塊新碑立成。
百姓圍碑如觀戲,有老婦人指著“夢見趙高”那條,笑得直拍腿:“活該!那閹貨平日作威作福,夢里也得伺候人!”
孩童在碑間追逐,有人背誦:“朕昨夜打瞌睡,把‘征南越’寫成‘蒸南瓜’……哈哈哈!”
謠言不攻自破。
市井間話頭變了:“皇帝不是鬼,是比咱們還愛胡鬧的主?!?/p>
趙高在府中聽報,手中玉杯“啪”地捏碎。
“他不怕罵,就怕沒人理?!?/p>
幕僚低聲說,“如今百姓笑他,反而信他是活的?!?/p>
趙高盯著窗外,良久道:“那就……讓他笑得再大聲點。”
三日后,宮外忽有傳言:
**皇帝在碑上寫自己怕雷,其實是真怕天譴。他夜夜夢游,在石碑背面刻字,全是瘋話。**
蒙毅得知,立刻入宮。
陳二狗正趴在案上寫新段子:
**“朕最近發(fā)現(xiàn),批奏折和回私信一個樣,都是處理未讀紅點,建議設(shè)立‘已閱’印章,省事?!?*
“外面又傳您夢游題字。”
蒙毅遞上密報。
陳二狗頭也不抬:“誰說的?”
“不知。但西市有人稱親眼見您半夜立碑,衣袍不整,眼神發(fā)直?!?/p>
“哦?!?/p>
他提筆蘸墨,在新竹簡上寫下:
**新增一條:朕從不夢游。若有人見朕夜行,必是替身。上次是趙高派的,已被罰去刷馬桶。下次再抓到,直接發(fā)配去修長城,磚不夠的,拿人填。**
他吹干墨跡,笑道:“傳旨,再加刻五塊碑,標(biāo)題就寫——**《辟謠專刊·第一期》**?!?/p>
蒙毅看著他寫完,忽然問:“陛下真不怕這些謠言?”
陳二狗停下筆,看了他一眼:“怕?我一個天天在碑上說自己放屁的人都不怕,你讓我怕啥?”
他站起身,伸個懶腰:“謠言這東西,你越正經(jīng),它越像真的。你一笑,它就成了段子?!?/p>
他走到窗邊,望向咸陽街頭。遠處,一群孩子正圍著新碑念誦,聲音清亮:
“**朕愛吃烤串,怕雷,上廁所嫌紙糙,夢見趙高端洗腳水——以上皆真,不信你去問蒙卿。**”
笑聲炸開,像燒辣椒的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卻把陰氣全驅(q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