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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霧城的雨敲在診療室的窗上,像十年前那個陰雨天,少年們消失時,她踩在積水里的腳步聲。
姜述意是被噩夢嚇醒的。夢里還是舊巷的霧,童禹坤的衛(wèi)衣被血浸紅,手臂上的燙傷疤在霧里泛著刺目的紅;
鄧佳鑫的素描本散在地上,畫紙被雨水泡成模糊的一團(tuán);陳天潤的小提琴斷了弦,琴弓上纏著不知是誰的頭發(fā)。
她伸手去抓,指尖卻只穿過一片冰冷的霧,耳邊全是他們的聲音。
“你為什么不救我?”
“你看,我們早就被你丟下了?!?/p>
她猛地坐起身,額頭上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滴進(jìn)白大褂,口袋里的兒童聽診器硌得胸口發(fā)疼。
桌上的玻璃罐還擺在原地,罐身的裂痕在臺燈下像道未愈的傷口,里面七張畫紙蜷縮著,最底下那張童禹坤畫的“小騎士”,邊角還留著被煙頭燙過的焦痕。
手機(jī)突然在寂靜里炸開,屏幕上跳動著“童禹坤媽媽”的名字,備注是十年前存下的,后面還跟著個小小的“騎士”表情,如今看在眼里,只剩扎心的疼。
龍?zhí)?/a>“述意……求你,救救禹坤……”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混著嘈雜的背景音,
龍?zhí)?/a>“他在警局里瘋了一樣撞墻,手臂又劃了大口子,流了好多血……他說……他說只認(rèn)你……”
姜述意的手指瞬間攥緊,指甲掐進(jìn)掌心,和夢里被玻璃碎片扎到的痛感重疊。
她沒敢多問,抓起桌上的病歷本和車鑰匙就往外沖,白大褂的下擺掃過椅子,帶倒了那罐沒喝完的咖啡,褐色的液體漫過桌角,在地上暈開的形狀,像極了當(dāng)年她在工廠后巷看見的,童禹坤滴在地上的血。
霧還沒散,車開在舊巷里,雨刮器徒勞地掃著擋風(fēng)玻璃,卻刮不散眼前的模糊。
姜述意的手在方向盤上發(fā)抖,腦子里全是剛才的夢,其實她知道,那些質(zhì)問不是夢,是她藏了十年的愧疚,是“被拋棄創(chuàng)傷”在夜里最鋒利的反撲。
她總說自己是療愈者,可連自己的噩夢都逃不開,連當(dāng)年沒敢伸出的手,都還在夢里反復(fù)顫抖。
警局的燈亮得刺眼,她一進(jìn)門就看見童禹坤的媽媽蹲在走廊里哭,地上的血跡從審訊室門口一直延伸到樓梯口。推開門的瞬間,姜述意的呼吸猛地頓住。
童禹坤被兩個警察按著坐在長椅上,衛(wèi)衣袖子卷到肘部,新劃的傷口還在滲血,混著舊的燙傷疤,在手臂上織成一片猙獰的網(wǎng)。
他的頭發(fā)凌亂地貼在額頭上,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卻在看見她時,突然扯出個嘲諷的笑,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童禹坤“喲,姜醫(yī)生來了?是來給我開‘精神病證明’的?”
童禹坤“還是來追究十年前的事兒的?”
他故意抬起受傷的手臂,傷口對著她的方向,血珠滴在地上,和十年前工廠后巷的血痕,在她眼前完美重疊。
姜述意的喉嚨發(fā)緊,她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指尖幾乎要碰到他的傷口,卻在最后一刻停住,她怕自己的觸碰會像當(dāng)年一樣,只是徒勞的安慰,甚至?xí)屗邸?/p>
姜述意“童禹坤,”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姜述意“我?guī)阕甙??!?/p>
就像當(dāng)年,她該做的那樣。
童禹坤的笑瞬間僵住,眼底的嘲諷碎成慌亂,他猛地別過頭,卻沒再推開她。
警察松開手時,他踉蹌了一下,姜述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觸到他傷口時,他的身體狠狠一顫,卻沒躲開。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霧還沒散,雨還在下。
姜述意扶著童禹坤的肩膀,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在路燈下泛著紅,突然明白,這場救贖,從來不是她單方面的給予。
她要治好他的傷,也要借著他的傷口,重新走回那個陰雨天的巷口,把當(dāng)年沒敢說的“對不起”,和沒敢伸出的手,全都補(b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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