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死寂。
濃稠得如同凝固油脂的甜膩瘴氣,混雜著鐵銹、朽木、機油和血肉焦糊的惡臭,沉甸甸地壓在傀儡森林的每一寸空間。扭曲虬結的金屬朽木如同無數僵死的巨獸骸骨,枝椏上斷裂的刀刃、鈍器、齒輪在昏暗中反射著黯淡的、不祥的微光。
林塵站在森林邊緣,玄鐵長劍斜指身前,劍尖凝著一點微不可查的金芒。他屏住呼吸,金丹之力在體內無聲奔流,竭力隔絕著無孔不入的瘴氣侵蝕。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掃過前方那片詭異的“林地”。
沒有風。
沒有聲音。
只有一種被無數雙眼睛在陰影里死死盯著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毛骨悚然感。
“傀儡森林……”林塵心中默念,識海中飛速翻涌著在北嶺新城收集到的、關于此地的零星情報碎片。
此非天然形成!乃是上古某場驚天動地的大戰(zhàn)后,無數破碎的法寶殘骸、修士尸骨、乃至隕落大能的殘存執(zhí)念,混合著地脈深處溢出的某種詭異“活性金屬礦髓”,在漫長歲月中被此地特殊的環(huán)境催化、異變、最終形成的活體絕域。
其核心,是一股龐大、混亂、充滿毀滅與同化欲望的集體意識,它如同沉睡的邪神,盤踞在森林最深處,操控著這片土地上的一切!任何踏入其中的活物,其血肉、靈力、乃至神魂波動,都會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驚醒這片沉睡的“活體”!
森林是“活”的!那些看似死物的金屬朽木會化作最恐怖的獵殺者!枝椏如同活化的觸手絞殺!斷裂的刀刃會迸射切割!銹蝕的齒輪會化作飛旋的利齒!更可怕的是,森林意識會催動彌漫的瘴氣,如同億萬無形的孢子,瘋狂侵蝕入侵者的身體!一旦被其沾染、侵入體內——傀儡化。
血肉被金屬礦髓同化!骨骼被朽木侵蝕!神魂被混亂意識吞噬!最終淪為這片森林新的、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部件!成為森林意識延伸的爪牙!永世沉淪!
這與喪尸病毒的感染截然不同!喪尸病毒是純粹的死亡與腐朽,侵蝕本源靈力,將生靈化為只知啃噬本源的瘋狂行尸。而傀儡森林,是扭曲的活性同化!是將活物強行改造、拼接、融入這片鋼鐵墳場,成為其擴張的養(yǎng)料與武器!它保留甚至強化了被同化者的部分戰(zhàn)斗本能和力量,卻徹底抹殺了其存在的意義,淪為森林意識的提線木偶!
“活著的鋼鐵煉獄…”
林塵眼神冰冷,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劍柄。情報中還提到,被森林傀儡攻擊到的活物,要么在瞬間被恐怖的金屬同化之力侵蝕成膿血,要么就是被強行拖入那永恒的傀儡墳墓!
危險。絕對的死地!元嬰修士踏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然而——林塵的目光,卻如同最鋒利的探針,穿透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死死釘在森林深處、那些金屬朽木根部縫隙間、頑強生長著的幾簇極其不起眼的暗紫色苔蘚狀植物上!
那些植物葉片肥厚,呈現出一種病態(tài)的深紫近黑色,表面覆蓋著細密的、如同金屬銹跡般的暗紅斑點。它們緊貼著銹蝕的金屬樹根或朽木縫隙生長,散發(fā)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強、與周圍腐朽死亡氣息格格不入的抵抗與凈化的波動。
腐心草!一種只生長在極端污穢、蘊含強大活性金屬侵蝕之力的絕地邊緣的變異靈植!其性至陰至穢,卻能在污穢中孕育出一絲極致的、對抗同源侵蝕的凈化本源。
“哈……”林塵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熾熱光芒!如同在無盡黑暗中驟然窺見了一線曙光!
解藥。對抗尸瘟、甚至可能對抗這傀儡森林同化之力的核心藥引!
前世,他丹道稱神,萬界奇珍盡在掌握。推演化解喪尸之毒時,便已洞悉其核心在于逆轉那侵蝕本源靈力的“死寂腐化”之力!而逆轉的關鍵,便在于尋找一種能在極致污穢死亡中,依舊能頑強孕育、甚至汲取污穢之力反哺自身的“穢極生凈”之物!此物,在仙界被稱作“九幽還魂蕨”,生于黃泉冥河畔,汲取萬古死氣而生,卻內蘊一絲逆轉生死的造化生機!乃是煉制頂級解毒仙丹的無上主材!
眼前這腐心草,雖遠不及九幽還魂蕨神異,但其生長環(huán)境、對抗金屬活性侵蝕的特性、以及那絲微弱的凈化本源何其相似!簡直就是此界低配版的“穢極生凈”之物!
“踏破鐵鞋無覓處……”林塵心臟狂跳,幾乎要壓過周遭的死寂!若能以此草為核心,輔以其他藥材,未必不能煉制出化解尸瘟的解藥!即便藥效有限,無法根除仙界級別的本源尸毒,但對付此界蔓延的尸瘟,甚至預防這傀儡森林的同化……絕對有效!
“劍道真?zhèn)鳎俊彼沉艘谎蹜阎心菈K焦黑地圖,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堅定,“先放一邊!保命要緊!”
有了這腐心草,他便有了在這污濁末世行走的最大底氣!萬一不慎沾染尸毒,或是被這鬼森林擦破點皮,至少不至于立刻變成行尸走肉或者金屬傀儡。這是立足的根本!
至于危險?林塵眼中閃過一絲屬于丹神的冷冽。
防護?他丹田內點薪真炎流轉,一層極其凝練、近乎無形的淡金色光膜瞬間覆蓋全身,將瘴氣徹底隔絕!此乃他以金丹之力催動真炎,模擬前世一門名為“凈塵琉璃罩”的頂級護身神通簡化版!雖不及原版萬分之一,但隔絕此地瘴氣侵蝕,綽綽有余!
不被發(fā)現?他深吸一口氣,周身氣息瞬間收斂到極致!心跳、血流、靈力波動、甚至神魂散發(fā)出的生命漣漪,都被他以一種近乎“龜息”的狀態(tài)強行壓制!整個人如同融入陰影的石塊,氣息微弱得近乎于無!此乃丹神對生命本源掌控的極致體現!
至少在采得此草前,他是安全的!
“活命的手段?”林塵握緊玄鐵長劍,劍尖那點金芒悄然熄滅,整個人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眼神銳利如刀,“我最不缺的……就是活命的手段!”
念頭落定!他不再猶豫!身影如一道融入陰影的輕煙,不帶起一絲風聲,不帶起一片落葉,猛地射入那片由扭曲金屬與腐朽枝椏構成的死亡森林。
腳尖輕點濕滑、布滿暗綠色粘液的腐殖質地面,每一次落足都精準地避開地面裸露的、銹跡斑斑的金屬殘片和蠕動著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紫色藤蔓根須。身體在虬結的枝椏間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滑行、穿梭!玄鐵長劍不再顯露鋒芒,而是如同探路的盲杖,無聲地撥開前方垂落的、帶著倒刺的朽木觸須。
目標明確——森林深處,一株生長在巨大齒輪殘骸與半截朽木夾縫中的、葉片最為肥厚飽滿的腐心草。
距離在快速拉近!五十步,三十步,十步!林塵甚至能看清那腐心草葉片上暗紅色的銹斑紋路,感受到它散發(fā)出的那絲微弱卻頑強的抵抗凈化之力。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及那暗紫色葉片的剎那——整片死寂的森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猛地“活”了過來!
轟隆隆——!大地震顫!無數金屬朽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銹關節(jié)強行扭動的“嘎吱”摩擦聲!枝椏上斷裂的刀刃、鈍器驟然亮起幽暗的銹蝕光芒!齒輪瘋狂旋轉!鏈條繃直如毒蛇!
林塵頭頂,一根垂掛的、布滿銹跡的青銅巨矛,矛尖猛地調轉方向,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毒龍出洞,朝著他后心狠狠扎下!左側,一截看似枯死的朽木枝椏驟然活化,如同巨蟒般纏繞絞殺而來,枝椏末端斷裂的鋸齒狀鐵片閃爍著寒光!右側地面,一塊半埋的、布滿孔洞的金屬板猛地掀開!下方鉆出數條由細小齒輪和銹蝕鏈條構成的“金屬蜈蚣”,口器開合,噴吐著墨綠色的腐蝕性粘液,嘶嘶作響地撲向林塵雙腿!更遠處,無數“樹木”都在蘇醒!整片森林化作擇人而噬的鋼鐵怪獸!無數道帶著死亡氣息的攻擊,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如同天羅地網,瞬間將林塵徹底籠罩!
森林的意識,蘇醒了!它鎖定了這個膽敢竊取它“凈化之源”的入侵者!
“丸辣!”林塵瞳孔驟縮!心中暗罵一聲!動作卻快如閃電!玄鐵長劍瞬間出鞘!劍身不再黯淡,點薪真炎的金芒如同流淌的熔金,覆蓋劍鋒!回身!旋斬!鐺——?。。〗痂F交鳴的爆響震耳欲聾!青銅巨矛被蘊含真炎之力的劍鋒狠狠蕩開!矛身銹跡崩飛!擰腰!側滑!嗤啦!絞殺而來的鋸齒枝椏擦著他肋下掠過,帶起的勁風撕裂衣襟!腳下發(fā)力!身形如陀螺急旋!噗嗤!噗嗤!數道凌厲的金色劍芒如同蓮花綻放,精準無比地將撲來的金屬蜈蚣斬成數截!墨綠粘液濺射在護體光膜上,發(fā)出“滋滋”腐蝕聲,卻被真炎之力瞬間蒸發(fā)!
電光石火間,林塵已突破第一波圍殺!他看也不看身后,左手如電探出,一把將那株肥厚的腐心草連根帶土,粗暴地薅了下來!塞進腰間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內刻隔絕符文的玉盒!
得手!但危機遠未解除,森林的咆哮才剛剛開始!更密集、更恐怖的攻擊,如同沸騰的鋼鐵狂潮,從森林深處洶涌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