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匿蹤符的本事。不遮人眼，只淡人心，把她從別人的“注意力”里摘出去，盡量少沾那些扯不清的因果。

關(guān)上門，屋里又靜了下來。鹿晨背靠著門板，指尖在口袋里摩挲著那張符紙，涼意在掌心慢慢散開。外婆的聲音突然就冒了出來，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攥著串佛珠，聲音又沉又?。?/p>

外婆“晨晨，咱們這脈的天眼，是老天爺賞的，也是催命的。能看見別人的因果，就容易被那些孽緣纏上，你媽……就是例子。外婆教你畫符，不是讓你耍本事，是讓你躲著走。記住，只畫符，不窺探，不插手，別沾那些不該沾的，才能好好活著?！?/p>

那時候她才八歲，聽不懂“因果”“孽緣”是什么，可看著外婆眼里的淚，還是攥著外婆的衣角，狠狠點(diǎn)頭。

現(xiàn)在外婆走了三年了，留下這棟離市區(qū)遠(yuǎn)得很的別墅，銀行卡里不多不少的存款，還有一箱子關(guān)于畫符的古籍。哦，還有她這雙眼睛——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線”。

鹿晨走回客廳，目光掃過那些晾著的符箓，最后落在書桌的筆記本電腦上。屏幕亮著，上面是個沒改完的劇本文檔，文檔名旁邊，寫著她的筆名：“線緣”。

在編劇圈里，“線緣”算是個異類。不參加酒局，不接采訪，稿子只通過郵箱發(fā)，可寫出來的年代戲，總能把人物的心思挖得透透的——老木匠手里的刨子、小媳婦藏在枕下的情書、知青口袋里皺巴巴的糧票，都帶著股活氣。制片人都說“線緣懂人”，只有鹿晨自己知道，她哪是“懂人”，是能看見那些連當(dāng)事人都沒察覺的“線”。

那些線纏在人的手腕上、腰上，有的是暖黃色的，細(xì)得像棉線，輕輕晃著；有的是深灰色的，擰成一團(tuán)，看著就沉；還有的沾著點(diǎn)紅，像血，繞得人喘不過氣。偶爾不小心碰到，腦子里還會冒出來些片段——可能是某個人小時候摔破了膝蓋，也可能是兩夫妻在廚房吵架的聲音。

她想做到外婆說的“不窺探”，可這雙眼睛由不得她。白天出門買東西，超市里排隊的人、路上騎車的人，那些線就在眼前飄著，想躲都躲不開。沒辦法，她只能把這些看到的、聽到的，揉進(jìn)劇本里——把暖黃色的線寫成相濡以沫的老兩口，把深灰色的線寫成鬧別扭的父子，至少這樣，不算“插手”別人的事。

她把晾干的符箓收進(jìn)木盒子里，大部分是匿蹤符，這東西用得快，出門一次就得帶一張；還有兩張是安宅符，畫的時候摻了點(diǎn)檀香末，聞著能讓人靜下來。偶爾她會把這些基礎(chǔ)符箓交給中介老張，讓他幫忙賣掉——不是缺錢，是怕日子過得太“靜”，連點(diǎn)跟外界的牽連都沒了。外婆留下的錢，加上“線緣”的稿酬，夠她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可她總覺得，太順了，反而不踏實。

窗外的天很藍(lán)，飄著幾朵云，慢悠悠地往西邊走。鹿晨抱起筆記本電腦，窩進(jìn)沙發(fā)里，膝蓋上蓋了條薄毯子。匿蹤符的效果還沒散，她周身像裹了層薄紗，不管是窗外的云，還是屏幕上的字，都隔著點(diǎn)距離。

她喜歡這種距離。不近不遠(yuǎn)，安全，也安心。

這就是她選的日子——安安靜靜畫符，安安靜靜寫稿，做個沒人注意的匿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