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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簽: 古代  古代言情  天作之和     

第三章 少緣桃花客

青龍?zhí)邑?/div>

日子已經(jīng)有些溫和,村長爺爺被新開張的糧鋪請去掛彩。紅綢纏繞的匾額下,掌柜的特意擺了桑木案幾,上面堆著沾滿芝麻的糍粑和用艾草煮的鹽蛋。朝軒替我擋開擁擠的人群,青布衫袖口在空中揮舞。

"愉彤!愉彤!"翠花從人堆里鉆出來,發(fā)髻上沾著不知誰的彩紙屑,急吼吼拽住我的袖口:"快看新開的店鋪!好熱鬧!而且而且你看那邊!"

她手指的方向,三個異鄉(xiāng)少年站在柳蔭下。最高的少年抱著臂,麥色皮膚襯得牙特別白,腰間的牛皮鞘里露出半截彎刀——不是朝軒那種木劍,是真正飲過血的兵器。他腳邊蹲著個兔牙小姑娘,正用草梗逗螞蟻,鬢角別著的鈴鐺花隨著動作叮咚響。

最惹眼的是倚樹而立的少女。月白細布衫裁得極妥帖,袖口用金線暗繡著云紋,指節(jié)分明的手按在桃木劍柄上。她發(fā)間沒有任何珠翠,只用一根桑枝隨意綰住青絲,眼風掃過來時,像山澗水淌過卵石。

"那兩個女孩長得真好看,要是能長成那般模樣..."翠花喃喃著,"那個耍刀的少年會不會多看我兩眼?"

"你現(xiàn)在就很好,很可愛啊。"我順手摘掉她發(fā)間的紙屑。翠花突然紅著臉捶我:"哎喲!胡說些什么!"手勁大得讓我踉蹌撞到朝軒身上。

朝軒笑著扶穩(wěn)我,掌心隔著布料傳來溫熱的觸感。陽光透過柳枝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金光,他望著商隊少女的方向,皺了皺眉。

——那少女木劍上刻的符咒,竟與村長爺爺秘籍里的鎮(zhèn)妖訣一模一樣。

朝軒自然不會看錯。那鎮(zhèn)妖訣的符文他夜夜臨摹,筆鋒走勢早已刻進骨子里——朱砂收尾處特有的雀頭勾,與少女劍柄上流轉的金紋如出一轍。

那個少女的目光穿過喧囂市集,恰與朝軒探究的視線相撞。街心的老緣樹忽然沙沙作響,篩落的金光在她墨黑般的鬢發(fā)間跳躍。她唇角微揚,徑直走來時月白衫裾拂過青石板,像白鷺掠過春水。

"幸會。"她伸出手,指節(jié)分明的手腕纏著紅絲繩,"楚昭昭。"日光在她睫羽上融成碎金,身后跟著的兔牙少女好奇地探頭,佩刀少年則抱臂打量著朝軒腰間的木劍。

翠花興奮地掐我胳膊:"快看!昭昭姑娘先找朝軒搭話了!"聲音里的雀躍驚飛了枝頭麻雀。

朝軒耳根微紅卻仍持禮,抱拳時青衫袖口露出半截繃帶——是昨日練劍磨出的傷。"趙朝軒。"他聲音清朗如溪澗叩石,"姑娘的桃木劍很是特別。"

"王花花!但是他們都叫我翠花!街坊都這么叫我!"翠花迫不及待地擠上前,發(fā)間絹花都快蹭到昭昭肩頭,"這位是墨愉彤!咱們往后就是朋友啦!"

我被她的莽撞逗笑,屈膝行禮時瞥見昭清眼底閃過訝異——她目光落在我發(fā)間梅花簪上,半晌才輕聲道:"好特別的簪紋。"

"我叫白辛靈!"兔牙少女笑出兩顆梨渦,鬢角鈴鐺花隨著蹦跳叮咚作響,"最愛吃糖酥餅!"

抱刀少年終于開口,聲線如刀鞘相擊:"林煦。"目光卻仍盯著朝軒的木劍,"閣下練的可是趙家三十六路鎮(zhèn)妖訣?"

風忽然卷起滿地彩紙屑,六道影子在青石板上交疊成奇異的花紋。老緣樹飄下幾片新葉,恰好落在每個人肩頭。

那時我們都不知,這場看似偶然的相逢,早被命運紡進千絲萬縷的因果中。

午宴的喧囂聲中,我們六個被安排坐在老緣樹下的八仙桌旁。紅漆木桌中央擺著青花瓷盆,里面燉著油亮亮的筍干老鴨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彼此初識的局促。

村長爺爺那桌已經(jīng)喝起彩頭酒。我們這桌倒是安靜,只聽得白辛靈銀鈴似的笑聲——林煦正細心幫她剔著魚刺,此時的少年也不看著這么清冷了。

"你愛吃的八寶豆腐。"朝軒伸長胳膊舀來一勺金燦燦的豆腐,落在我碗里時震碎了兩?;鹜榷?。翠花鼓著腮幫瞪林煦,筷子把碗里的米飯戳出好幾個洞。

我把朝軒剛夾給我的雞腿放進翠花碗里。油光锃亮的醬色雞皮上沾著幾粒芝麻,她眼睛倏地亮起來,咬下去時滿足得像只囤食的松鼠。

楚昭昭忽然起身。月白衫袖拂過糖醋鯉魚,她執(zhí)起公筷為朝軒布菜:"趙公子試試這個。"白玉似的指尖穩(wěn)當當夾著塊魚腹肉,湯汁半點不灑。

"遠客不必如此。"朝軒忙舉碗相接,耳根又泛起薄紅。兩人衣袖交錯的剎那,我瞧見昭昭腕間紅繩系著枚銅錢大小的太極鏡。

瓷勺碰著碗沿叮當響。我望著豆腐上漸漸凝固的油花,忽然想起昨夜桃花樹下那個少年。他是否也饑腸轆轆?可有人給他一碗熱湯?

風送來后廚蒸糕的甜香,我捏緊袖中的肉包子。油紙窸窣的輕響里,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今夜,定要再去那桃花坡。

午后日頭正烈,練武場邊的老榆樹上蟬鳴聒噪。村長爺爺特意讓人在場地四周灑了水,青石板上升騰起帶著土腥氣的蒸汽。

"稀奇稀奇!"爺爺捋著胡子笑看我們列隊,"小花今日竟主動來練功?"他故意提高聲調,驚得樹杈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

翠花揪著衣角跺腳:"爺爺!"臉頰紅得像剛染的絹布,"我平日也是常來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乎吞進肚子里。村長爺爺就這樣笑著先行去了武紡拿煉器。

白辛靈"噗嗤"笑出聲,鬢角的鈴鐺花跟著亂顫:"練功出汗會花妝呢。"她變戲法似的從袖袋摸出個胭脂盒,"不如我給翠花姐姐綰個新發(fā)式?保證比舞劍好看多啦!"

翠花眼睛霎時亮了,卻又猶豫地望向我:"愉彤也一起來吧?還有昭昭姑娘..."手指緊張地卷著發(fā)梢。

楚昭昭正在調試腕間護甲,聞言抬頭淺笑:"女子梳妝原是美事。"陽光掠過她素凈的面容,"不過我更想向趙公子討教幾招劍法。"

林煦突然插話,匕首在指尖轉出銀花:"我陪辛靈去。"耳尖卻微微發(fā)紅。

待我回過神,那三人早已消失在月洞門外。風中飄來白辛靈清脆的笑語:"我知道有處桃林溪水,最適合作梳妝鏡..."

蟬鳴忽然洶涌起來。我望著楚昭昭腰間那柄桃木劍,她正與朝軒相對而立,兩人衣袂被風吹得交疊在一處。

日頭曬得青石板發(fā)燙,楚昭昭的桃木劍在陽光下泛著暖光。她手腕輕轉,劍尖挽出一朵虛虛實實的劍花,恰指向我眉間。

"愉彤姑娘應該也通武藝,不如切磋兩招?"她笑意清淺,眼底卻藏著試探的光,像初春溪水下晃動的碎冰。

我后退半步,笑臉盈盈地說 "你怎么不和朝軒比比?"從袖袋里摸出個鎏金小銅鈴,"我連劍都握不穩(wěn),平日只是愛鼓搗這些捉妖的小玩意兒。"

銅鈴在指尖叮當輕響,鈴身刻著的符咒閃過微光。楚昭昭的視線驟然凝住,又立即化作盈盈笑意:"這是...鎮(zhèn)魂鈴?"

"仿著古籍亂做的。"我故意讓鈴鐺滑落在地,滾到她腳邊,"要是姑娘喜歡——"

話未說完忽地拍手:"呀!翠花的胭脂盒還在我這兒!"撿鈴鐺時瞥見她收緊的指節(jié),青筋在白玉似的皮膚下隱現(xiàn)。

"你們先練著!"我抓著鈴鐺轉身就跑,發(fā)間木簪差點滑落。蟬聲突然洶涌如浪,蓋過楚昭昭尚未出口的話語。

直到跑出練武場月洞門,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烙在背上——像雪落在燙紅的鐵上,刺啦一聲淬出冰冷的煙。

趙朝軒的目光還追著那個消失在月洞門外的身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木劍上深刻的劍紋。直到楚昭昭的衣袂掃過青石板發(fā)出細響,他才恍然回神。

"啊..."他倉促收劍時差點碰倒旁邊的兵器架,"楚姑娘若是得空..."古銅色的臉頰沁出薄汗,目光仍不由自主飄向愉彤離開的方向,"我可以演示趙家基礎劍式。"

楚昭昭靜靜望著他顫動的劍穗。陽光透過榆樹葉隙,在她眼底投下斑駁的影。她忽然挽了個劍訣,月白衫袖拂開空中飄飛的榆錢:"也好。"

麻雀的叫鳴聲忽然震耳欲聾。楚昭昭的桃木劍懸在半空,劍尖正指向少年緊握的掌心。

暮色如橘汁般浸染桃花坡時,我跪坐在草地上鋪開油紙。兩個白胖的肉包子靜靜躺著,油漬慢慢暈開在宣紙上,像兩朵寂寞的云。

"喂——"我朝著深草叢喊話,聲音被晚風卷走大半,"我會在這里等你的!…肉包子也在等你哦!"

風掠過未綻的桃花苞,發(fā)出類似嘆息的輕響。我抱膝望著天邊漸沉的日頭,衣襟里揣著的鎮(zhèn)魂鈴硌得心口發(fā)疼。

"若你真是妖..."手指無意識揪著草葉,"會愿意和捉妖師的女兒做朋友么?"草汁染綠了指尖,帶著苦澀的清香。

晚霞忽然燒得烈了些,坡下傳來野兔奔竄的動靜。我猛地抬頭,卻只看見孤零零的桃樹枝椏在暮色中伸展,像極了昨夜少年那雙生著薄鱗的手。

油紙上的包子漸漸冷了,硬得像河邊硌腳的石子。我盯著自己投在草地上的影子,它被落日拉得很長很長,長得快要夠到坡下那片危險的深草叢。

當最后一絲暖光沒入西山時,我忽然笑起來。原來消失的不是那個鱗片少年,而是我心底那點莽撞的勇氣——像紙?zhí)侨擞隽擞晁ず梢粓F。

離開后不久,油紙就被風刮走,包子滾進草叢驚起幾只螢火蟲。那些光點明明滅滅,像誰撒了一把揉碎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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