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里回來后,那種如影隨形的尷尬和心亂并沒有立刻消失。于遇最后那個沉默站立的身影,像一幀電影畫面,反復(fù)在我腦海里回放。手里仿佛還殘留著那袋酸奶冰涼的觸感,雖然它已經(jīng)被蘇晴提回了宿舍。
走到教室門口,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和憋悶,不想立刻回到那個或許又會被無聲孤立的環(huán)境里。我對走在前面的蘇晴說:“我透透氣再進去。”
蘇晴腳步?jīng)]停,只回頭沖我笑了一下,那笑容在走廊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好呀?!比缓蟊阃崎T進了教室。
我靠在走廊冰涼的墻壁上,望著窗外,試圖讓混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突然,教室里傳出一陣不小的騷動。夾雜著幾聲刻意壓低的驚呼和起哄的尖叫聲,還有桌椅被碰撞的聲響。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悄然升起。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么吵?
還沒等我想明白,教室門被推開,周洲走了出來。
他臉色不太好看,眉頭微蹙著,看到我靠在墻邊,他愣了一下,隨即走過來,站到我旁邊,也學(xué)著我的樣子看向窗外。
“你怎么出來了?”我忍不住問,心里那點不安在擴大。 “沒什么,”他的聲音有些悶,聽起來情緒不高,“里面有點吵,出來透透氣?!?/p>
他的回答和我的理由一模一樣,但這并沒有讓我感到安心,反而更加疑惑。教室里的嘈雜聲似乎因為他出來而低下去一些,但并沒有完全停止。
這種詭異的氛圍讓我待不住了。我深吸一口氣,對周洲說:“我進去了?!?/p>
推開教室門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走進了一個無形的力場。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里,充滿了各種復(fù)雜的情緒:有毫不掩飾的好奇,有看好戲的興奮,有意味深長的打量,甚至還有一絲……同情?
當(dāng)我看過去時,她們又立刻假裝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或者低下頭,和身邊的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竊竊私語聲像蚊蚋一樣嗡嗡作響,雖然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那種被議論、被指指點點的感覺清晰得令人窒息。
我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心跳加速,一股巨大的慌亂和困惑攫住了我。我?guī)缀跏堑椭^,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隔絕所有探究的視線。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大家都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感覺如芒在背,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這時,坐在前排的錢雨,那個最早發(fā)現(xiàn)于遇存在的女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同情和八卦的表情,壓低聲音對我說:
“方妍……你……你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剛才……蘇晴給大家看了張照片。”錢雨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像氣音,“是……是你和那個一中的男生,于遇。就在一家餐館門口,看起來……看起來你們離得特別近,樣子挺……挺親密的?!?/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照片? 我和于遇? 看起來很親密?
我猛地想起來!離開餐館時,于遇站在門口,我拉著蘇晴快步離開……難道就是那個時候?!
“什么樣的照片?給我看看!”我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顫抖。
錢雨有些為難,但還是拿出手機,飛快地翻找了一下,然后遞到我面前。
只看了一眼,我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凍結(jié)了。
照片抓拍的瞬間非常刁鉆。正好是我在于遇身前半步,側(cè)頭似乎想對身后的他說什么(其實是想催促蘇晴快走),而于遇微微低頭,目光看向我(他當(dāng)時只是目送我們)。因為借位的關(guān)系,在照片里,我們兩人的側(cè)臉幾乎要貼在一起,姿態(tài)顯得異常親近,甚至……曖昧。
角度抓取得極其“巧妙”,完美地扭曲了事實。
背叛感。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地、毫無預(yù)防地捅進了我的心臟。尖銳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蘇晴。 是那個熱情挽著我的手一起去城里、笑嘻嘻接過酸奶的蘇晴。 是那個在我被孤立時,還會約我去小賣部的蘇晴。
她不僅偷偷拍了照,還迫不及待地拿回班里,公之于眾,任由所有人用那種曖昧和審判的目光打量我、議論我!
難過,憤怒,委屈,還有一種被徹底出賣的冰冷,瞬間淹沒了我。眼淚不受控制地沖上眼眶,但我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不能哭。不能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哭。
晚自習(xí)的鈴聲像是救贖般響起。我一把推開椅子,第一個沖出了教室,沒有等周洲。
回到宿舍,氣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和詭異。
蘇晴不在。其他幾個室友看到我進來,眼神閃爍,立刻停止了交談,各自散開。
我什么也沒說,直接爬上了自己的床鋪,拉緊了床簾,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那個狹小黑暗的空間里。
眼淚終于忍不住,洶涌而出。不是抽泣,是無聲的、絕望的流淚。
那種被信任的人從背后捅刀子的感覺,比任何明確的敵意都更傷人。
第二天,我沒有再和蘇晴說一句話。 她似乎也毫不在意,甚至和別的室友說話時,聲音比平時更大,笑聲更夸張,仿佛在刻意營造一種其樂融融的氛圍,而我是那個被排除在外的、不合時宜的存在。
其他室友,顯然偏向了她。她們會和她一起吃飯,一起上課,晚上繼續(xù)著那些我一靠近就會戛然而止的私密談話。
那道無形的壁壘,變成了一堵冰冷的、堅硬的墻。
我明白,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
這種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每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我找到了班主任,以“宿舍關(guān)系緊張,影響學(xué)習(xí)”為由,平靜地提出了換宿舍的申請。班主任看著我這段時間明顯低落的狀態(tài),沒有多問,嘆了口氣,同意了。
搬離那天,蘇晴和幾個室友都不在。也好,避免了最后的尷尬。
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那些發(fā)生過無聲戰(zhàn)爭的夜晚……都留在了身后。
我抱著行李,走向走廊另一頭那個安排好的、陌生的新宿舍。
沒有回頭。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和蘇晴,和那個曾經(jīng)讓我感到不適和困惑的小團體,徹底決裂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場決裂的方式,會如此不堪,如此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