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涯的腳步踩在街角的水泥地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沒回頭看那棟六層紅磚樓，也沒再抬頭望天臺——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結果也已顯現(xiàn)。那個窺探者逃了，但他留下的反應比任何線索都真實：有人能感知靈力波動，而且不是瞎猜，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不像是巧合。

他放慢腳步，在一個轉角處停下，從背包側袋抽出筆記本，翻開那頁寫著“武道界”的紙。筆跡還新鮮，墨水微微反光。他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兩秒，合上本子，塞回去。

“看來以后得收著點勁。”他低聲說，“整棟樓晃一下，跟放煙花似的，誰路過都能看個熱鬧?！?/p>

他繼續(xù)往前走，穿過一條窄巷。巷子兩側是老式居民樓，外墻剝落，晾衣繩橫七豎八地拉過頭頂，掛著濕漉漉的襯衫和秋褲?？諝饫镲h著油煙味和隔夜垃圾的酸氣。這種地方不會裝高清攝像頭，也不會有巡邏保安，正適合不想被看見的人穿行。

他邊走邊回想剛才那一震的細節(jié)。那人落地時膝蓋微屈，動作干凈利落；撬窗用的是短棍而非蠻力，說明有經(jīng)驗；更關鍵的是，他在靈力釋放后沒有立刻癱軟或昏迷，而是迅速判斷出異常來源，并選擇撤離——這不是普通人該有的反應速度。

“練家子？民間武館？”秦無涯嘴角微揚，“還是說，這城里真藏著一群自成體系的‘土修士’？”

他忽然拐進一家通宵營業(yè)的便利店。玻璃門推開時發(fā)出清脆的“叮咚”聲，收銀臺后的店員正低頭刷手機，連頭都沒抬。貨架排列整齊，冷飲柜嗡嗡作響。秦無涯走到最里面一排，假裝挑選泡面，實則指尖輕輕拂過金屬貨架邊緣。

一絲極淡的靈力順著指腹?jié)B出，像電流般沿著支架蔓延開去。這是個測試——真正的武者或許無法修煉，但若真如殘魂所提“氣血通感”，就該對這類能量擾動有所反應。

他不動聲色地走出店門，站在路燈下翻包，實則余光掃視周圍。

五分鐘后，一對穿運動服的年輕人走進店里。一人拿礦泉水，另一人站在門口附近，目光在貨架間游移。就在靠近冷柜的一瞬，那人腳步頓了一下，眉頭微皺，隨即掏出手機，飛快按了幾下。

秦無涯眼神一凝。

來了。

他緩緩后退幾步，躲進旁邊報刊亭的陰影里。那兩人買完東西出來，沒有交談，也沒有停留，徑直朝相反方向走去。但其中一人臨走前，回頭看了眼便利店招牌，又低頭核對了手機上的記錄。

“記時間、記地點?！鼻責o涯輕笑一聲，“還挺專業(yè)?！?/p>

他不再跟蹤，反而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既然對方已經(jīng)開始上報信息，那就意味著這個系統(tǒng)是運轉的。只要存在節(jié)點，就有跡可循。

接下來半小時，他陸續(xù)經(jīng)過三家自動售貨機、一處公交站臺和一個小型廣場。每次靠近人流聚集點，他都會以不同方式釋放微量靈力：一次是觸碰燈柱，一次是輕拍長椅扶手，還有一次干脆站在噴泉邊上，讓水汽裹挾著靈氣擴散。

每一次，他都留意到相似的現(xiàn)象——有人停步，有人交換眼神，有人悄悄拍照或發(fā)消息。這些人彼此不認識，行為模式卻驚人一致：不聲張，不追問，只記錄。

“不是臨時起意?！彼谛睦锵铝私Y論，“是訓練過的?！?/p>

夜風卷起他的長袍下擺，他站在一座老舊天橋上，望著橋下車流穿梭。遠處霓虹閃爍，近處卻是破敗的廣告牌和銹蝕的欄桿。這座城市就像一張拼貼畫，表面光鮮，底下全是裂縫。

他從戒指中取出一塊符紙殘片，這是上次改裝接收器時剩下的。他將它撕成小塊，夾在指間，一邊走一邊隨手丟棄在不同角落：垃圾桶邊、電線桿底、消防栓旁……每一塊都附著極其微弱的靈力痕跡，如同撒下的餌。

“你們要是真有一套情報網(wǎng)，”他心想，“那就別讓我失望。”

二十分鐘后，他在一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門口停下。玻璃窗內(nèi)燈光慘白，幾張塑料桌旁坐著熬夜打游戲的學生、等末班車的工人，還有一個穿著工裝褲的老漢在啃包子。他推門進去，點了杯熱茶，坐到最角落的位置。

拿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

先寫了個“武者”，劃掉。

改成“武道界”。

下面寫道：“能感知靈力波動——非偶然。存在組織化傳播路徑（電話聯(lián)絡）。多次測試確認基層布點廣泛，響應機制統(tǒng)一。推測背后有協(xié)調(diào)中樞?！?/p>

他停頓片刻，又補了一句：“若此界尚存古法遺脈，則資源、人脈皆可借勢。當查。”

寫完，他合上本子，喝了一口茶。溫度剛好，不燙不涼。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穿夾克的男人匆匆走過窗口，其中一人手里拿著平板，正對照著什么列表。他們在店外站了幾秒，抬頭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離開。

秦無涯沒動，只是把茶杯往桌角挪了半寸。

他知道，自己撒出去的那些“餌”，已經(jīng)開始被撿起來了。

這些人不是沖他來的，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但他們已經(jīng)在追查某種異常現(xiàn)象，而他，正是源頭。

有意思的是，他們似乎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要記錄、上報、等待指令。這種層級分明的操作方式，不像江湖草莽，倒更像是某種長期運作的秘密網(wǎng)絡。

“王海那邊忙著搞他的‘蜃樓計劃’，”他想著，“結果底下還藏著這么一群人，天天盯著天上有沒有飛劍劃過?！?/p>

他笑了下，起身準備離開。

剛拉開椅子，眼角余光瞥見馬路對面的路燈下，有個穿灰色衛(wèi)衣的年輕人正舉著手機拍攝快餐店的招牌。那人站姿僵硬，鏡頭對準的不是食物海報，而是門框上方那個小小的監(jiān)控探頭。

秦無涯腳步一頓。

他沒直接走過去，也沒避開。反而拎起背包，大步跨出店門，迎著那人走去。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會主動靠近，手指猛地一抖，手機差點掉落。他慌忙收手，轉身想跑，卻又強忍住，站在原地假裝系鞋帶。

秦無涯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故意放緩腳步。

“拍夠了嗎？”他問。

那人猛地抬頭，臉色發(fā)白。

“我……我沒……”

“下次換個角度?！鼻責o涯語氣平靜，“招牌遮住了攝像頭編號，你拍不到重點。”

說完，他繼續(xù)往前走，沒回頭。

身后那人愣在原地，半天沒動。

秦無涯穿過后街，轉入一條更狹窄的小路。兩邊是廢棄的倉庫和關了門的修理鋪，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勉強照亮路面。他走得很穩(wěn)，呼吸均勻。

他知道，剛才那一句話，等于往池塘里扔了顆石子。

對方一定會報告：目標出現(xiàn)，意識清醒，具備反偵察能力，言語帶有挑釁意味。

信息會層層上傳，最終抵達某個他還不知道的名字手中。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著看誰先沉不住氣。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溫潤依舊。

“這城市比我想象的熱鬧。”他喃喃。

前方路口，一輛共享單車倒在路邊，車籃里躺著一份被雨水打濕的傳單，上面印著幾個模糊的大字：“傳統(tǒng)武術研習班，免費試聽”。

秦無涯看了一眼，腳步未停。

他繞過單車，右手輕輕拂過車把手。

一抹幾乎看不見的靈力悄然附著其上，像一層薄霜。

然后他走入更深的夜色中。

單車的電子鎖突然亮了一下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