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靠坐在窗邊,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映得他的臉色略顯蒼白。
他的目光追隨著藥圃里那個忙碌的身影,敖寸心正低頭整理藥草,時不時和周圍的精靈低聲交談。
日光溫柔地勾勒出她的輪廓,素凈的衣衫襯得她愈發(fā)清雅。楊戩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記憶中那個張揚跋扈、愛穿錦繡華服的西海三公主早已不見蹤影,但那份嘴硬心軟的性格似乎從未改變。
沉默像一層輕紗般籠罩在兩人之間,卻不再是往昔那種劍拔弩張的對峙,而是帶著一種風(fēng)雨后特有的寧靜。偶爾傳來的鳥鳴聲與遠(yuǎn)處微風(fēng)拂過樹梢的沙沙聲,更讓這份靜謐多了一絲真實感。
那一天,敖寸心端著藥盤走近床榻,為他更換傷口上的繃帶。他的胸口仍有一道未愈合的傷痕,新肉嫩紅,微微凸起。她的指尖無意間碰觸到那片新生肌膚時,帶著藥草味道的涼意讓他心底泛起漣漪。
“那時在灌江口,我每次受傷回家,你也總這樣?!睏顟旌鋈婚_口,嗓音低沉而沙啞,像是久未使用過的樂器發(fā)出的第一聲弦音。
敖寸心的手指停滯了剎那,繼而又迅速恢復(fù)如常。她繼續(xù)繞著繃帶,只是力道稍重了些,引得楊戩忍不住輕輕吸氣。
“真君記性倒是好?!彼穆曇艉芷届o,聽不出情緒波動:“可惜那時候我手藝太差,包得歪歪扭扭,還讓你疼得皺眉?!?/p>
“嗯?!睏顟焱虼巴怙h動的流云,目光悠遠(yuǎn)而深邃:“確實不好看。但……喝的藥里總偷偷加一味甘草?!?/p>
“誰讓堂堂真君居然怕苦呢?”敖寸心語氣淡然,仿佛談?wù)摰氖窃倨胀ú贿^的事情。
楊戩低聲笑了笑,那笑聲中夾雜著一絲欣慰與無奈。這秘密,恐怕只有她一人知曉。
空氣陷入短暫的安靜,唯有角落里的哮天犬啃咬骨頭的窸窣聲隱隱可聞。
敖寸心系緊最后一圈繃帶,轉(zhuǎn)身收拾藥罐。背對著楊戩,她淡淡說道:“陳年舊事,提它做什么。真君莫不是傷得迷糊了?!?/p>
“或許吧?!睏顟熳⒁曋谋秤?,目光柔軟而復(fù)雜:“只是如今躺著,許多過去無暇去想的事,反倒變得清晰起來?!彼陨灶D了一下,話語出口時顯得生疏而遲疑:“那時……你總怨我——鮮少歸家?!?/p>
敖寸心猛然轉(zhuǎn)過身,眼底似有火焰瞬間燃起,卻又被她生生壓下,只在唇角留下一抹冷誚的弧度:“不敢。真君大人心懷三界,哪樣不是重要的人和事?是我當(dāng)年不知輕重,無理取鬧,攪擾了真君的大——事?!?/p>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與千年前爭吵時毫無二致,卻少了幾分委屈憤懣,多了幾分歲月磨礪后的疏離和平靜。
楊戩伸手拉住她的小臂,這樣的疏離讓他心里一陣不安。敖寸心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便索性任由他握著。楊戩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間,仿佛還能看到昔日熟悉的倔強(qiáng)模樣,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并非大事?!彼穆曇舻拖氯?,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情緒:“只是……那時覺得,外面的世界總有更多事情可以做,比起家中,反倒松快些。忽略了……家里還有人在等?!?/p>
良久,敖寸心輕嗤一聲,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真君如今說這些,是覺得我在無盡島上困得太久,需要幾句虛言來慰藉嗎?”
“不是虛言?!睏顟旒鼻械鼗貞?yīng),視線牢牢鎖住她的眼睛,“寸心,我……”
“真君還是好好休息吧?!彼驍嗨脑挘似鹚幈P快步走向門外。裙角掃過門檻時卷起一陣微涼的風(fēng),將陽光切割成細(xì)碎的光點。
她消失在門外,影子被拉長,最終融進(jìn)耀眼的光芒中,再也看不見。
楊戩靜靜地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他甚至還未觸及他們之間真正的癥結(jié),卻被她干脆利落地拒之門外。
角落里的哮天犬抬起頭,先看了看主人,又望了望門外,最后“嗚”地低叫了一聲,把腦袋重新埋回爪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