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溺在無邊無際的墨色深海里,幸念夏感覺自己的思緒被厚重的霧靄包裹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凝滯的沉重?;煦缰袥]有時間的概念,只有零碎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沖撞,像是被狂風卷起的殘頁,拼湊不出完整的輪廓,卻每一片都帶著刺骨的疼。
不知過了多久,那片混沌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光影撕開——是小屋,是他和蕭初夏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那間木屋。屋前的老槐樹還掛著去年編的風鈴,風一吹就發(fā)出叮鈴的輕響,可此刻那聲音卻像是催命的符咒,讓他的心臟驟然縮緊。
他就站在木屋的門檻外,身體輕飄飄的,像是一縷無法觸碰的幽魂。他想邁步進去,腳卻像被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屋里的場景在眼前鋪展開。蕭初夏正坐在桌邊,手里拿著針線,專注地給她縫補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發(fā)梢,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她的側(cè)臉在光影里顯得格外溫柔,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一無所知。
“初夏姐姐……”幸念夏想喊她,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拼命掙扎,指尖穿過眼前的景象,才驚覺自己此刻只是一個旁觀者,一個被困在回憶囚籠里的局外人。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吱呀”一聲輕響,緊接著是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幸念夏的心上。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走了進來,黑袍的下擺拖在地上,掃過院角的青苔,留下一道暗沉的痕跡。他的臉藏在兜帽的陰影里,只能看到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像是淬了冰的刀鋒,直直地投向屋里的蕭初夏。
蕭初夏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手里的針線“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她幾乎是瞬間就站起身,快步走到幸念夏的“虛影”前——她以為他還在屋里,下意識地想把他護在身后?!澳闶钦l?這里不歡迎你?!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卻還是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風里倔強挺立的翠竹。
黑袍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右手,一道漆黑的光芒在他掌心凝聚,很快就化作了一柄長劍。那劍身上沒有任何紋飾,通體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周圍所有的光線,連空氣都在劍刃旁扭曲著,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不要!”幸念夏在心底嘶吼,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他想沖上去推開蕭初夏,想擋在她身前,可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束縛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柄黑漆之劍朝著蕭初夏的方向刺去。
蕭初夏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致命的威脅,可她沒有后退半步。她轉(zhuǎn)頭看向幸念夏的方向,眼神里滿是擔憂和決絕,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別怕”。下一秒,她猛地張開雙臂,將身后的“空位”護得嚴嚴實實——在她心里,他一直都在那里。
“噗嗤——”
利刃穿透身體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像是一把鈍刀在慢慢切割著幸念夏的心臟。黑漆之劍從蕭初夏的后背刺入,劍尖帶著猩紅的血珠,從她的胸前穿出。她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藍布衫,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紅梅,艷麗得讓人心碎。
“不!不要!”幸念夏終于發(fā)出了聲音,那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絕望的痛苦。他看著蕭初夏緩緩倒下去的身影,看著她那雙還在擔憂地望著自己的眼睛,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了。愧疚、自責、痛苦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替她承受這一切,可他連觸碰她的資格都沒有。
意識開始劇烈地晃動,像是要被這極致的痛苦撕裂。幸念夏感覺自己的精神正在崩潰的邊緣徘徊,黑暗一點點吞噬著他的視線,就在他即將徹底陷入昏迷的時候,一道柔和的光影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是蕭初夏的虛影,
她的身影有些透明,身上還帶著那道致命的傷口,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模樣。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拂過幸念夏的臉頰,指尖的溫度雖然微弱,卻像一股暖流,暫時穩(wěn)住了他瀕臨破碎的意識。
“念夏,不要怕,姐姐在呢?!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像小時候他受了委屈時,她在他耳邊輕聲的安慰。
看到蕭初夏的瞬間,幸念夏積攢已久的情緒徹底爆發(fā)了。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哽咽著說道:“對不起……初夏姐姐,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他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自責,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血的味道。
蕭初夏看著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眼里滿是心疼。她輕輕搖了搖頭,伸出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溫柔地說道:“這不是你的錯,念夏?!彼穆曇艉軋远?,不容置疑,“況且,姐姐保護弟弟,本來就是應該的啊?!?/p>
“可是……”幸念夏還想說什么,卻被蕭初夏打斷了。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更加透明,像是隨時都會消散。她知道自己停留的時間不多了,眼神里充滿了不舍,卻還是強忍著情緒,認真地看著幸念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以后我不在了,念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按時吃飯,天冷了記得加衣服,遇到事情不要太沖動,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她的叮囑還在繼續(xù),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對他的牽掛。幸念夏拼命點頭,想把她的話都刻在心里,可他看著她越來越淡的身影,心里的恐慌越來越強烈?!安灰跸慕憬?,你別走!不要離開我!”他伸手想去抓住她,可指尖卻穿過了她的虛影,什么都抓不到。
“好好活著,念夏……”這是蕭初夏留下的最后一句話。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徹底消散在空氣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很快也融入了周圍的黑暗中。
“初夏姐姐!別走!初夏姐姐——!”
幸念夏拼盡全力呼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意識里回蕩,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他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陷入了無邊的絕望和痛苦之中。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拉扯感忽然傳來,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靈魂,將他從這片痛苦的回憶中拽了出來。意識在劇烈的顛簸中逐漸清醒,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音——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有不知名蟲豸的“唧唧”叫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鳥鳴聲。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木屋天花板,也不是無邊的黑暗,而是一片翠綠的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