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的靜謐被一道不請自來的墨韻悄然浸染。
朔月自雷霆軒歸來,身影剛在星軌殿堂內(nèi)凝實,便察覺到了那抹熟悉的氣息。
她抬眸,只見顏爵并未如往常般隨意倚坐或觀星,而是好整以暇地立于殿堂中央,背對著她,正仰頭望著穹頂那無盡流轉(zhuǎn)的星河。
他今日換了一身鴉青色長袍,衣擺以銀線繡著流云暗紋,襯得他身姿越發(fā)修長挺拔,僅是靜立,便自成一道風(fēng)雅景致。
聽到身后的動靜,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依舊是那抹融合了洞察與閑適的笑意,只是眼底深處,似乎比平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幽深。
“可算是回來了。”他開口,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抱怨,如同被冷落已久的友人,“月之主如今是越發(fā)繁忙了,想見你一面,可真難?!?/p>
朔月看著他,清冷的眼眸中未見波瀾,只是平靜地陳述:“靈犀閣事務(wù),法則梳理,皆需時間。”
她并未解釋自己方才去了何處,在她看來,那屬于必要的“契約維護(hù)”,無需向他報備。
顏爵聞言,輕笑一聲,搖著頭向她走近幾步。他并未靠得太近,卻足以讓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那獨特的、混合了墨香與某種侵略性的氣息。
“事務(wù)?法則?”他重復(fù)著這兩個詞,語氣帶著幾分玩味,“可我聽聞,某些需要月之主親自出面的事務(wù),似乎并非發(fā)生在靈犀閣內(nèi),也非關(guān)乎星辰軌跡呢。”
他的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仿佛能穿透那清冷的外表,看到她方才停留過的、帶著雷霆氣息的空間。
朔月心知他意有所指,或許是感知到了她身上殘留的、極淡的雷元素痕跡。但她并不在意,依舊淡然:“皆有緣由?!?/p>
“緣由……”顏爵拖長了語調(diào),折扇不知何時已滑入手中,輕輕敲擊著掌心,目光灼灼地鎖住她,“那不知,顏某此次前來,是否能尋得一個……停留片刻的‘緣由’?”
他的話語帶著明顯的試探與撩撥,如同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在不疾不徐地布網(wǎng)。
朔月微微蹙眉,對于他這種繞圈子的說話方式感到些許不耐:“司儀若有正事,但說無妨?!?/p>
“正事自然是有?!鳖伨魪纳迫缌鳎滞笠环?,一枚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玉簡出現(xiàn)在他掌心,“這是時希拜托我轉(zhuǎn)交的,關(guān)于近期幾個次級位面時間流速異常的觀測記錄,她希望你能從月之法則的角度,復(fù)核一下其中可能與潮汐引力相關(guān)的關(guān)聯(lián)數(shù)據(jù)?!彼麑⒂窈嗊f過,理由充分,無可挑剔。
朔月接過玉簡,神識略微一掃,確認(rèn)內(nèi)容無誤,便點了點頭:“我會查看?!?/p>
公事交接完畢,照理說顏爵便該告辭。但他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踱步到一旁,打量著一條緩緩流淌的、代表著某個精靈族群繁衍情況的星軌,狀似隨意地問道:“說起來,月宮的時間流速,似乎與外界略有不同?在此地待上片刻,外界或許已過數(shù)個時辰?”
“確是如此。”朔月答道,月宮位于時空縫隙,時間流逝相對緩慢,這對于需要長時間推演法則的她而言是便利。
“原來如此。”顏爵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折扇“唰”地展開,遮住了半邊俊顏,只露出一雙含笑的、帶著狡黠光芒的眼眸,“難怪……我總覺得在此等待月之主歸來的時光,格外漫長,仿佛已過了地老天荒一般?!?/p>
他這話說得極其曖昧,將自身的“等待”刻意放大,裹挾在關(guān)于時間流速的討論中,如同一顆裹著糖衣的子彈,精準(zhǔn)地射向朔月那尚未完全設(shè)防的情感認(rèn)知領(lǐng)域。
朔月微微一怔,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因他的話而出現(xiàn)了明顯的停頓。她看向顏爵,試圖從他含笑的眼中分辨出這話語中有多少是事實,多少是……他慣用的夸張修辭。時間感知的差異是客觀存在,但“地老天荒”這種描述……
“時間感知,因人而異,因境而變?!彼噲D用理性的分析來化解這莫名的氛圍,“司儀若覺等待枯燥,可自行離去,無需勉強(qiáng)?!?/p>
“枯燥?”顏爵合攏折扇,用扇骨輕輕抵著下頜,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樣,隨即搖頭,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專注得仿佛在欣賞一幅絕世名畫,“能與月宮星海為伴,靜候月華歸來,怎會枯燥?只是……”他話音一轉(zhuǎn),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只是難免會擔(dān)心,月之主是否在外被什么棘手的‘事務(wù)’絆住了腳,或是……忘了月宮中,尚有一位癡等的訪客。”
“我自有分寸?!彼荒芙o出一個模糊的回應(yīng),試圖結(jié)束這個話題。
然而顏爵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向前一步,距離拉近到能清晰看到他眼中流轉(zhuǎn)的青金色光暈,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顏某自然相信月之主的分寸。只是……不知月之主是否知曉,過長的等待,有時會讓人心生妄念?”
“妄念?”朔月捕捉到這個帶著危險氣息的詞匯。
“比如……”顏爵的視線緩緩滑過她清麗的眉眼,落在她微抿的、色澤淺淡的唇瓣上,目光灼熱,意圖昭然若揭,語氣卻依舊保持著風(fēng)雅的克制,“妄想著,能否將這清冷的月輝,斂入懷中,獨占這份……令人心安的寧靜?!?/p>
他的話語如同最醇厚的酒,香氣誘人,后勁十足。不再是之前的旁敲側(cè)擊,而是近乎直白的宣告。
朔月的心跳,幾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勢在必得的臉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壓迫感”的東西,并非源于力量,而是源于這種她尚且無法完全解析的、濃烈的情感表達(dá)。
她下意識地想要后退,拉開距離,周身月華也本能地微微流轉(zhuǎn),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顏爵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抗拒,他見好就收,并未再逼近,反而優(yōu)雅地后退了半步,臉上恢復(fù)了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溫和笑容,仿佛剛才那段極具侵略性的話語只是隨口的玩笑。
“看來,今日的‘正事’已了,顏某就不多叨擾了?!彼笆忠欢Y,動作瀟灑流暢,“期待下次,能與月之主有更多……關(guān)于‘時間’與‘等待’的探討。”
說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青煙裊裊,身影逐漸消散在星輝之中。
月宮重歸寂靜。
朔月卻久久立于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溫潤的玉簡。顏爵最后那番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遠(yuǎn)比她表現(xiàn)出來的要洶涌。
“妄念……”
“獨占……”
“心安……”
這些詞匯,連同他那灼熱的眼神,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無形的心網(wǎng),將她悄然籠罩。
她抬手,輕輕按在自己依舊平穩(wěn)、卻仿佛殘留著一絲異樣溫度的心口。
顏爵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自己,為何在那一瞬間,竟會產(chǎn)生一絲……想要逃離的沖動?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