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憩”項目施工方招標初戰(zhàn)告捷，在設計部內部引發(fā)了一陣小小的振奮。林楓沒有大肆慶祝，而是自掏腰包，請項目組核心成員在公司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餐廳吃了頓簡餐，算是小小的慰勞。

席間，氣氛輕松融洽。孫薇端著飲料，由衷地對林楓說：“林總監(jiān)，那天在招標會上，您應對顧總監(jiān)的那個問題，真是漂亮?！敝苄∮旰推渌麕孜煌乱布娂婞c頭附和，眼神中帶著欽佩。

林楓舉杯，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成員：“功勞是大家的。沒有孫工前期的扎實調研，沒有小雨和各位的全力支持，沒有我們共同準備的那份詳盡的《施工指導手冊》，我不可能應對得那么從容?！祈俏覀兊捻椖浚酉聛淼穆愤€長，更需要大家同心協(xié)力?！?/p>

他沒有居功自傲，而是將成績歸功于團隊，這番表態(tài)讓在座的人心里都十分受用。團隊的凝聚力，在經(jīng)過這次共同迎敵并取得勝利后，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然而，林楓心里清楚，這暫時的勝利如同冰面上的陽光，底下仍是暗流洶涌。

果然，幾天后，新的麻煩接踵而至。

先是集團審計部突然下發(fā)通知，要對“云憩”項目啟動至今的所有費用支出進行“例行審計”，理由冠冕堂皇。但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其針對性不言而喻。林楓吩咐周小雨全力配合，所有賬目務必清晰、合規(guī)。

緊接著，之前與“素然”材料簽訂意向協(xié)議時，敲定的一家負責酒店特殊定制家具的、以精細工藝著稱的小型工作室，突然單方面提出解約，寧愿支付違約金也不愿再承接“云憩”的訂單。孫薇去溝通后得知，對方承受了“來自上方的巨大壓力”，不堪其擾。

林楓立刻明白，這是顧源在利用其盤根錯節(jié)的影響力，從產業(yè)鏈的上下游進行圍剿，阻撓項目的順利推進。

晚上回到公寓，林楓將這兩件事告知了蘇蔓。

蘇蔓正坐在沙發(fā)上查看平板電腦上的郵件，聞言抬起頭，眼神冰冷：“審計的事，不用太擔心，只要賬目干凈，他們查不出什么。至于家具工作室……”她沉吟片刻，“我讓Annie去聯(lián)系‘木語匠心’，他們的工藝不比那家差，只是價格稍高，但創(chuàng)始人很有風骨，不太容易被收買?！?/p>

她又提供了解決方案，精準而高效。

“顧源這是狗急跳墻了?！绷謼靼櫭嫉溃罢袠藭蠜]占到便宜，就開始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他從來就不是個光明正大的人?！碧K蔓語氣帶著一絲鄙夷，“他父親顧弘深當年上位，用的手段也比這干凈不了多少。習慣就好?！?/p>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林楓能感受到她話語下隱藏的、多年來與這對父子周旋的疲憊與厭惡。

“我們得加快‘華鼎’的定標和合同談判?！绷謼鹘ㄗh，“只要施工方牢牢握在我們手里，項目的根基就穩(wěn)了一大半?！?/p>

“嗯?！碧K蔓表示同意，“我已經(jīng)和評審組幾位關鍵人物打過招呼，‘華鼎’的技術標和商務標都是最優(yōu)，走正常流程他們中標沒有問題。合同談判你親自抓，條款要細，尤其是關于工期、質量、變更和違約責任的條款，不能留任何漏洞?！?/p>

“明白?！绷謼鼽c頭。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們像并肩作戰(zhàn)的指揮官，在客廳這個臨時的指揮部里，運籌帷幄，調兵遣將。

公事談完，氣氛有片刻的沉默。

林楓看著蘇蔓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吃過晚飯了嗎？”

這次，蘇蔓沒有像上次那樣簡單地回答“吃過了”，她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燈光下她的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

“還沒。沒什么胃口?！?/p>

林楓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口：“我正好也還沒吃。要不……我叫個外賣？我知道有家私房菜，味道還不錯，也比較清淡?！?/p>

說完，他有些忐忑。這再次越界了，超出了“室友”和“上下級”的范疇。

蘇蔓看著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情緒飛快地閃過，快得讓人抓不住。她沉默了幾秒，就在林楓以為她會拒絕時，她輕輕“嗯”了一聲。

林楓愣了一下，隨即迅速拿出手機下單，點了幾個招牌菜，特意備注了少油少鹽。

等待外賣的時間里，兩人各自坐在沙發(fā)一端，沒有太多交流。林楓繼續(xù)看“華鼎”的資料，蘇蔓處理她的郵件。但空氣中那種純粹的冰冷和疏離，似乎被一種微妙而溫和的靜默所取代。

外賣送到，菜品精致，味道確實不錯。兩人在餐廳安靜地用餐，依舊話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樣令人窒息的尷尬。

“味道還行?！碧K蔓吃完，評價了一句。

“那就好?！绷謼餍睦锬闪丝跉?。

收拾完餐具，各自回房。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林楓靠在門板上，聽著主臥方向傳來的輕微關門聲，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沒有曖昧，沒有溫情，甚至算不上朋友。但他們之間，確實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一種基于共同戰(zhàn)斗而產生的、類似“戰(zhàn)友”的情誼，正在那紙冰冷的合約之上，悄然構筑。

他知道前方的陰云并未散去，顧源的反撲只會更猛烈。但此刻，他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冷靜、強大且目標一致的“戰(zhàn)友”在身邊，似乎……也沒那么糟糕。

而主臥里的蘇蔓，靠在床頭，并沒有立刻入睡。她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腦海里回放著林楓剛才有些忐忑卻真誠地提議叫外賣的樣子，以及那頓簡單卻難得的、有人共進的晚餐。

她伸手，關掉了臺燈，將自己隱沒在黑暗中。冰冷的唇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