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零稀星斗。
男人直到此時才脫下緊裹著的獸皮,幽光中顯現(xiàn)出他傷痕遍布的身體,忽明忽暗時更為可怖,似厲鬼附身。
他枯坐著,安安靜靜,即使困意來襲也不想入睡。
因為他害怕。
他害怕又墮入那個纏繞糾纏他的痛苦夢境。
可是他又萬分期待。
因為只有在夢里他才能見到那個再也見不到的人。
最終,如飲鳩酒般,他躺上了床,閉上眼,耳邊是群鴉低鳴,或高或低,意識逐漸昏沉,他墮入夢境。
雖飲鳩酒,可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幽光明暗,他的眼角一點晶瑩緩緩落下,隱入黑發(fā)。
戚風(fēng)部落首領(lǐng)的兒子劫越長大越是吸引人,又是繼承了他母親的驚人美貌又是擁有強(qiáng)大的實力,甚至學(xué)得了部落巫醫(yī)的一手本領(lǐng),這樣的聰慧不僅是在首領(lǐng)中的一干子嗣中驚人,在整個部落都不遑多讓。
有不少漂亮的雌性去勾引糾纏他,想要獲得他的庇護(hù),也有很多的部落強(qiáng)者擁護(hù)推崇他,他們都堅信,劫一定可以帶給他們戚風(fēng)部落一個輝煌的未來!
可是——
劫想離開戚風(fēng)部落。
他做夢都想加入靈汐部落。
天上云卷云舒,一片閑淡,劫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憧憬的看著東方,他知道,只要一直朝著東方走,穿過密林,視線豁然開朗,截然兩個世界時就可以到達(dá)靈汐部落。
這是這么久以來獸世流傳下來的路線。
他太想去靈汐了。
他不喜歡繁亂的獸世,以強(qiáng)為尊,沒有實力沒有用處就被毫不留情的丟棄,就比如對他很好的墨子叔叔,因為受傷斷了腿,不能再捕獵,失去了用處的他的身體現(xiàn)在還在王帳門口的大鍋里煮著。
陣陣香味,大家都等待著他的身體帶來的美味,劫受不了,他逃了出來,躲在這里。
他很難過,可是他不能和任何人說,他必須是強(qiáng)大的,不然就沒有價值,他的父親那么多的孩子,不夠機(jī)智又肉嫩的小獸人太容易變?yōu)閮浼Z了。
可他不想死,他是他阿媽拼了命生下的。
這些都是墨子叔叔告訴他的。
他阿媽是部落最美麗的雌性,很多雄性追求,所以既沒有被丟到雜種窩里受辱也不需要干各種活兒,可她還是太弱小了,她被首領(lǐng)給強(qiáng)占了,然后懷上了他。
只是她又被首領(lǐng)給拋棄了,多虧了那些真心愛慕她阿媽的雄性保護(hù)才成功活下來并生下了他,可是他太不乖了,出來的太慢,阿媽被活活疼死了。
劫太難過了,他永遠(yuǎn)深刻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歷,因為他就是他阿媽的劫。
未知“哈哈……”
有獸人們的歡呼透過密林傳過來,劫更難過了。
他那么喜歡的墨子叔叔,被吃掉了,或許很快就會被拉出來,然后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世上,除了他劫再沒人知道了。
他好想去靈汐啊。
他知道的,靈汐部落是最強(qiáng)的部落。
因為那里群英匯聚,全是不肯屈居人下,與人分享雌性又擁有高超本事的強(qiáng)者。
那里男女平等,不會有被欺負(fù)的雌性,沒有用的人也不會被吃掉或丟棄,那里有文字,有各式各樣漂亮的房屋,有衣服,有食物……
那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如果他能夠去該多好!
他太討厭獸世了,不喜歡雌性幼獸,可是又不得不靠雌性來繁衍,結(jié)果雌性越來越少又需要多個雄性占有同一個雌性,多么讓人討厭?。?/p>
如果他有雌性,一定小心保護(hù),絕對不讓小小劫和他一樣,是他雌性的劫。
他會愛護(hù)她,不讓別的雄性覬覦,讓她吃飽穿暖,哪怕他不吃不喝……
耳邊獸人們的歡呼越發(fā)的激烈,劫受不了了,他猛地站起來。
決定了!他要去靈汐!他必須去靈汐!
戚風(fēng)的一切他都不要了!溫和的兇狠的,幸福的痛苦的,都統(tǒng)統(tǒng)隨風(fēng)吧!他要去靈汐!
小小少年就這樣上路了,他一路往東,風(fēng)餐露宿,短短的發(fā)逐漸拉長,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獸人,也吃過各種苦,但他沒有停下,他要去靈汐!
這一路上他還救了不少人,比如無毒鱗甲蛇中的異類,有毒鱗甲蛇,比如誤入?yún)擦稚钐幍目蓱z小動物,只可惜,上天并不因他的善心而對他有所憐惜。
在即將到達(dá)靈汐部落的時候,一場聲勢浩大的山火差點殺了他。
可是和殺了他已經(jīng)沒什么差別了。
他的渾身都是燒傷,一大片一大片的傷痕可怖,原來俊美的黑豹變成了極其丑陋的家伙。
他再也不敢去靈汐。
那里男俊女美,是獸世的天堂,這樣丑陋的他……
他不敢,他害怕,他想他的人生毀了,而且因為這次受傷,他也再不能捕獵,他沒有了價值。
這樣的他,怎么去靈汐?
心灰意冷間,他心存死志,沒想到被一個老獸人救下,那個獸人是名為天姿部落的巫醫(yī),為了救他,老獸人去世了,劫很難過,只能振奮精神,以去天姿部落做巫醫(yī)來報答。
他聽說,天姿部落是逃難來的,在原來的地方他們害死了一個大部落的雌性所以被追殺,只好整族搬遷。
至于方向,他們未定。
劫的心顫抖著,自從當(dāng)上巫醫(yī)以來第一次開口:
劫“要不去靈汐部落的對面?那里適合生存?!?/p>
他的聲音烏鴉亂鳴般嘶啞難聽,可怖極了,沒人想細(xì)究,就這么在靈汐部落的對面定居下來,一河之距,兩個天地。
劫想,他也算是到靈汐了吧,他從未與靈汐那般近,該滿足了。
于是,靈汐被他深深的埋在心底,他緊緊的裹起獸皮,從今天開始,他只是天姿的巫醫(yī)。
日子就這樣平常的過著,看著天姿里面如戚風(fēng)一樣的混亂他不言也不語,這是整個獸世的常態(tài)。
倒是有些特別的,比如他又遇到了那條特殊的有毒鱗甲蛇,就居住在靈汐與天姿之間的密林,他們也算是成為了好朋友,他也常和他交流些醫(yī)術(shù)什么的。
他知道,那條蛇一直覺得自己是異類,格外孤獨,可惜他也是,他是天姿里的異類,也是這樣他們才能夠相互取暖成為好朋友吧。
還有點有趣的,因為天姿總是掠奪,部落里有些特殊的物種,比如咕咕雞,他吃過,味道很不錯,所以也讓天姿圈養(yǎng)了一些,誰知道竟然讓他發(fā)現(xiàn)了偷雞賊,而且竟然是靈汐部落的!
靈汐靈汐,劫在心里默念,久違的笑了出來,這樣子的事,總讓他覺得他和靈汐息息相關(guān),好開心??!所以他從來不揭穿,甚至把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劫的生活就這樣普普通通又偶有波瀾的過著,他以為他會這樣過一輩子,直到,她的到來。
世界,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