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你是在瑯琊一帶駐扎的金家的戰(zhàn)場幫忙,包扎傷口,安撫一些難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些倒不是你心善,或者對戰(zhàn)事的大力支持,而是掙個美名罷了。
起先江家也有駐扎在這的,但自從發(fā)生發(fā)生江厭離送湯事件后,江厭離對金子軒愛答不理,作為一個好弟弟江澄為了讓江厭離眼不見為凈,在瑯琊暫時解除危機后,就盡快帶著手下撤離這里趕去更為重要的戰(zhàn)場,江厭離自然也跟了過去。你現(xiàn)在同江澄關系也不是特別明確,又頂著個金子軒義妹的頭銜,就算想去也沒有理由跟隨,于是思索了一番后決定先留在瑯琊幾日避避風頭。
戰(zhàn)場上環(huán)境簡陋,平日用的水還要自己去打。你愛干凈,每晚做完一天的事后,都要跑到打水的溪邊洗些東西。恰巧這個點也沒有什么人會去那里,你很樂于享受這獨自的時光。
一晚你像往常一樣待在溪邊,在洗完今日不小心污了的發(fā)帶,才發(fā)現(xiàn)今夜的月光挺好的,洋洋灑灑在溪面上,波光粼粼的,平靜得讓你都忘了現(xiàn)在的戰(zhàn)事還吃緊。
不知道為什么你忽然很想江澄,想他能陪在你身邊一同賞月該有多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這種閑情雅致。細細算來好像有些時日沒有見他了,心頭竟有些掛念。這些天戰(zhàn)事吃緊,又不在同一個戰(zhàn)場見不著他人,收不到他的書信也是很正常,但你現(xiàn)在在念他到顯得有幾分不尋常。
還是上了些心吧,你嘆口氣心不在焉將手放入水中一下一下攪動。
?“姑娘為何一個人在此?”
你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忙起身循著聲望去,見到對方身上披著的是金家修士的衣服,才松了口氣。
但定睛一看那人面若玉官,嘴角含笑,好像是記憶中的某個人……
“孟瑤?”
你不確定的喚了一聲,只見對方一臉壓抑不住的喜悅,快步走到你身邊。
迎著月光他的臉有些不真切,卻襯得他越發(fā)俊俏,你只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低頭道自己真是沒出息。
“姑娘居然還記得我呀,孟瑤以為你應該不記得了。本不想這么唐突的,怕驚擾了姑娘,但又忍不住想試試?!?/p>
他倒是自來熟,你只是出于好奇詢問他為何在這,孟瑤便一股腦把離開金麟臺后的事簡單說了遍,什么在離開金麟臺后做了賬房伙計謀生,什么射日之征開始后便棄了工作投入清河聶家門下,什么當上副使后又受聶明玦推薦來了金氏門下。
你本是不太想了解太多,但他頂著張笑臉又回答的那么認真,你也不好意思打斷。
“你在清河待得好好的,為什么一定要跑到這里……”
你忍不住說出了心聲,但話卡了一半,忽然就明了。
你想著自己至今都可以為父親同你多說一句話而歡呼雀躍,就有些理解孟瑤被一腳踹下金麟臺后仍想著有朝一日被認回去的心情,雖說心里都清楚這都是不不能會如愿的,可還是要像飛蛾撲火般過去嘗試。所謂不到黃河不死心,所謂不撞南墻不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嗎?
聽他沉默一會后,才緩緩道出的話,你到不意外。
“姑娘……我還是想試試?!?/p>
看他苦笑,你不知道是想起自家的事還是真的心疼他,心頭竟也有些難受。
一時間兩人也不知說什么就這么沉默了許久,后來還是你先反應過來,孤男寡女大晚上這么共處一處,被看見不妥,更何況是眼前這位可是一個娼妓之子。關于金光善的花邊傳聞一向在玄門中流傳的十分廣,光是孟瑤被踹下金麟臺這件小事,在戰(zhàn)后空閑時間內(nèi)被人拿出來反復咀嚼,他現(xiàn)在可是出了名的笑料,誰見到他都會自行繞道,在背后指指點點的,或是直接出口羞辱的,就好像他是什么污穢的東西一般。
雖說你到不覺得孟瑤的身世有什么好鄙夷的,但世人嫌他骯臟,哪怕他再怎么恭恭敬敬待人,終究還是一樣,你要是同他一處被人看見,自己名聲壞了其實也無大礙,但要是影響到你嫁人就不好了。至于同他相處會玷污自己什么到?jīng)]覺得,本來你自己的心也不大干凈,沒必要故作高潔,那還挺令人作嘔的。
你有些踟躕道:“孟公子,我想回去了?!?/p>
他道:“好,只是這大晚上的,若姑娘不嫌棄,我同姑娘走一段。還有姑娘何必這般客氣,日后見面喚我阿瑤便好?!?/p>
“嗯?!?/p>
你不敢與他糾纏太多,草草應了,想著日后哪會再相見。
回去路上他一直在找話題,試圖打破你們間的尷尬,你偶爾會點頭應幾聲。你發(fā)現(xiàn)他是個善于聊天的人,若不是懷疑他對你有什么心思,你或許還會覺得同這樣一個人相處還挺好的,尤其是對比江澄半句話就能氣死人的德行,誰都喜歡聽些舒心的恭維的話,但也僅限于聽聽就好,和這種人深交反而什么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
怕是孟瑤也知自己的身份卑微,又顧忌男女授受不親,故而真的只陪你走了一段,快到營帳時便自己主動停下步伐,說什么也不肯再前進,讓你先回去,自己則留在原地目送。你心里其實想著快點回去,但嘴上還要故意同他說沒關系的,讓他同你一塊走回去。只見他暗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可隨后堅定的搖搖頭,示意不想給你添麻煩,催促著你快走。
你自然要回敬一個惋惜無可奈何的神情,對付他這種因身份卑微而自卑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讓他感受到你對待他的態(tài)度是如同旁人一樣的平等,就算是虛情假意的關懷裝的真一些可能會讓他銘記一輩子,說不定日后他發(fā)達了還會記著些。但作為一個金麟臺的私生子,孟瑤的前途根本看不到,且不說金光善從未認回來過任何私生子,就他這種出身卑微到塵埃里的娼妓之子,更是沒戲,就算被認回來了,只要有金子軒在,他根本不可能在金麟臺上混出什么名堂。
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費這么多心思去討好他,明知道對他好自己也撈不回什么好處,但就是下意識這么做,也可能是為了維持先前在他面前的形象吧,你這些年也習慣了在別人面前努力維持著自己最好的一面。
先走的你中途忍不住回頭看了身后的孟瑤一眼,只見他炙熱的目光一直緊隨著你,似乎沒想到你會回頭,他先是一愣,但隨即在臉上綻開一個笑。你看得再次不好意思,腳步加快回到自己的帳篷。
在瑯琊戰(zhàn)場又待了一陣子后,某日你收到家里的書信,示意讓你回去一趟,什么事信里也沒明說,但語氣強硬,你也不敢逗留便匆匆回去了。
走的時候也沒同孟瑤告別,這些日子你明明一直刻意躲著這位,卻時常能碰見,每次一個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頭都看見他那張笑臉,你就覺得是不是見鬼了,怎么哪里都能碰到他,可又只能強顏歡笑和他打招呼。
你走后沒多久,就聽聞孟瑤殺了金家一個小統(tǒng)領后畏罪潛逃,還算計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聶宗主,一向正直的聶宗主見不慣這種勾當,當即就派人追查他的下落,可惜無果,便對外稱日后再見到此人必定要趕盡殺絕,為他殺的那個人討個公道。
這讓你不由想起在瑯琊那段日子,到是時常聽到有人對孟瑤指指點點,明明他什么也沒做,每天笑臉相迎的,但就是得不到旁人的尊重,甚至有次戰(zhàn)場出謀劃策時,那小統(tǒng)領更是直接指著孟瑤大罵“區(qū)區(qū)娼妓之子,也不看清自己身份,敢對我指手畫腳真的拿自己當金家少爺了?“你當時就看見孟瑤立馬黑了臉,眼神怖人。若不是早就被他知曉了你在一旁,你當時只想看完熱鬧就走,但最后只能選擇硬著頭皮幫他解圍,好歹你也是世家出身的小姐,那些底層的小修士還是要顧忌你身后的家族勢力,也不敢造次。
那次你拽著孟瑤的手離開后,心里開始有些后悔,先是怕他會誤會你對他的心思,同時也怕那些人亂猜測你們之間的關系,二是自己只能管的了他一時,那班人今日被羞辱了日后還是要變本加厲在他身上討回來,自己不但沒有幫上什么實際性的忙,反而還惹得自己一身麻煩。
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出手管這檔閑事,但好像自從遇見孟瑤這人后,就一直在不知不覺中管著他的閑事,每次插手完后又懊悔,但下次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總是要去攪和,你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你當時腦袋里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是可能是孟瑤這人實在是太倒霉了,倒霉到連你都于心不忍。過了很久以后你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在見他第一面時就心疼了,后來便心疼了一輩子那個曾從金麟臺上被人一腳踹下來的少年。
你以為這次事件以后便再也見不到孟瑤這號人了。
誰曾想射日之征后他突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一下子多了好幾個頭銜——忍辱負重的暗探、刺殺溫若寒的功臣、蘭陵金氏的二公子。一時間他被推上浪潮好不風光,還被金光善帶回去認祖歸宗,改名為金光瑤。再后來因為射日之征的功勞,他被譽為斂芳尊,還同姑蘇藍氏藍曦臣,清河聶氏聶明玦結(jié)為異姓兄弟。關于他的這些傳聞,你其實并不意外,先前就知此人不簡單,但沒想到他比你想象中更不簡單。
但對你來說更重要的是射日之征后同江澄的感情是越發(fā)穩(wěn)定,他甚至許諾蓮花塢重建后便過來下聘禮,樂得你那幾日,小娘和妹妹又耍手段鬧事,你都不怎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