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段小薇，今年16歲，享年16歲。
獨(dú)生女，出生于中產(chǎn)階級家庭。母親叫忍冬，從小在狹窄悠長的上海弄堂里長大，年輕時頗有大家閨秀風(fēng)范，走路不疾不徐，講話不蔓不枝，為人不矜不盈，做事不爭不搶。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誰都柔情似水，眨巴眨巴便把人的魂兒勾走了。20歲嫁給她爸，結(jié)婚三年始終客客氣氣，從未對其紅過臉，甚至話都沒怎么說過。她是沉默寡言的女子，人生中唯一一次尖叫是在產(chǎn)房里。
然而不久父親做生意破產(chǎn)，在外欠下一屁股債，從此染上酗酒的毛病。他開始毫無道理地打她，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有無數(shù)次。段小薇眼看著母親水豆腐般柔嫩的臉上布滿傷痕，眼睛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嘴唇裂開滲血。那人用煙頭在其白皙的胳膊上燙出水泡，拽著她的頭發(fā)從樓道的一端拖到另一端。
沒過多久，她做了那個公交車上的夢，一個足球大小的東西骨碌碌滾到她腳邊，長長的海藻般的頭發(fā)，她撿起來一看，是母親的頭顱。
這樣的情節(jié)每晚都在上演。母親會事先讓她躲在衣柜里，叮囑道：“不要出聲?！彼苈犜?，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后來逐漸變得跟母親一樣沉默，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人正常地交流。
有時追債的人上門，整夜堵在門口，拿些鍋碗瓢盆敲得起勁，威脅要砸爛他們的窗戶。母親抱著小薇一起躲在衣柜里，捂住她的嘴。她快要不能呼吸，雙手在空中胡亂揮動。這時母親說：
“再忍忍，再忍忍，很快就會過去的?！?/p>
聲音似水溫柔，幾近軟弱。唯一的區(qū)別在于水會為自己開路，即使困于一隅，仍能另辟蹊徑。而她只能反復(fù)用一句話勸人勸己：
“再忍忍，再忍忍，會過去的，很快就會過去的，這些事情......”
可，要忍到什么時候，所有的苦難才會過去，她沒說。
高一的某個雨夜，段小薇給母親打電話，撥通后，剛喊了一聲“媽”，眼淚就掉下來。她想向其傾訴，今天有室友欺負(fù)她，偷看她的筆記本，弄臟她的被單，她想問她，是不是自己不值得被愛，為什么大家都討厭她，明明她什么都沒做。電話的另一端，媽媽也在哭，她問：
“你為什么不是男孩子？”
從其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中得知，追債的又來了，父親在街上與人發(fā)生沖突，被打到左眼充血，啤酒瓶砸在腦袋上，碎了一地，那么大的血窟窿，兩只手捂都捂不住。
“如果你是男孩子就好了，小薇，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是男孩子？”
她啞然失語。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大到電閃雷鳴間，連沉默都震耳欲聾。
直到那個11月末的夜晚，寒風(fēng)刺骨，她從超市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自行車的車筐里被人放了一束鮮花，雪白的生機(jī)勃勃的花。她低頭輕嗅，芬芳馥郁，胸腔內(nèi)盈滿了快活的氣息：
“春天終于......終于來了??！”
當(dāng)時她是多么幸福??！沉浸在美夢中，忍不住在路燈下跳起舞來，腳步軟綿綿的，似踩在棉花上?；氐郊依铮龑⒒ú宓交ㄆ坷?，特意擺了個造型，左看右看都覺得滿意。隨后不到半小時，爸爸回來了，她在衣柜聽到一陣清脆的響聲，媽媽在哭，在呻吟，悶在布料里含糊不清。
柜門被蠻力掰開，一只布滿老繭的大手伸了進(jìn)來，他說：
“出來！”不容置疑的語氣。
接著，指向地板上的花瓶碎片，“收拾干凈！”
段小薇一一照辦，跪在地板上，手指劃破溢出了血，她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仍自顧自干活，將花和碎片一并扔到垃圾桶里。
是的，沒有做成書簽，她撒謊。與其說害怕令對方失望，不如說她不想這世上再多一個討厭自己的人，已經(jīng)夠了。
為什么不反抗，是顧及母親嗎？還是因為他是自己的爸爸，家里唯一的男人，力氣大到她和媽媽加在一起都打不過？倘若媽媽是水，爸爸就是山，兩個“父”字偏旁日日夜夜壓在她頭頂，她只能俯首稱臣。
高一，噩夢的開始。被人騎在身下時，她想象自己是一匹真正的馬，是空氣，是樹葉，是微風(fēng)，是角落里結(jié)網(wǎng)的蜘蛛，并學(xué)著媽媽的樣子一遍遍在心里對自己說：
“再忍忍，再忍忍......”
理智是痛苦之源，當(dāng)她意識清醒的時候，會用小刀不斷劃破手腕，看著傷口溢血、紅腫、凝固、結(jié)痂、收縮、再生，形成輪回。每晚閉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悲傷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其包圍。這讓她第一次萌生放棄的念頭。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堂語文課上。和往常一樣，她低頭看課本，實則在發(fā)呆，蟬鳴聲響徹耳畔，她集中注意力，任由嘈雜而毫無規(guī)律的聲波將自己撕成碎片。這時頭頂突然響起她的名字：
“段小薇，你來讀這一段！”
抬頭，是蕭老師和藹的臉，鼓勵地望著她。她讀道，聲音細(xì)若蚊蚋：
“不要溫和地走進(jìn)這個良夜，
我們應(yīng)在日暮之時燃燒；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
“可以大聲一點嗎？”他問，語氣輕柔，生怕嚇著她似的。
“......您啊，我的父親，在這悲哀的山巔，
請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我求您，
不要溫和地走進(jìn)那個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你覺得這首詩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
“我......”
“如何理解‘不要溫和地走進(jìn)那個良夜’這句話？這里的‘良夜’指什么？”
“......”
段小薇感到自己的腦袋好像一塊干燥的海綿，接觸到周圍不懷好意的嘲弄的眼神，她的頭低得更深，將裙擺攪得亂七八糟。
“換個問題，”老師的臉距其咫尺之遙，雪白的脖頸暴露在她眼前，一股青草香掠過鼻尖，“夜晚會使你想起什么？”
“結(jié)束。一切的終結(jié)。”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什么是一切的終結(jié)？”
“死亡?！?/p>
“沒錯。”他背著手慢慢踱步回講臺，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這首詩的作者是英國詩人狄蘭·托馬斯，寫給他病危中的父親，鼓勵他與病魔抗?fàn)?，不放棄任何活下去的希望。該詩充斥著生與死、夜晚與白晝、溫和與狂暴、黑暗與光明的二元對立，因此語言張力十分飽滿。
而‘不要溫和地走進(jìn)那個良夜’意為‘不要聽從命運(yùn)的擺布，不要溫順地接受滅亡’。其中‘良夜’既指自然的衰老與死亡，也指人類在繁衍生息的過程中，心靈的衰老與憤怒的死亡。無論是詩中提到的‘智者’、‘好人’、‘狂人’和‘嚴(yán)肅的人’，都不應(yīng)該屈服于無常的命運(yùn)，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要保持燃燒和咆哮的斗志。
盡管僅在該詩正式出版一年后，狄蘭·托馬斯就因酗酒離開人世，再沒有機(jī)會為光明的消逝而咆哮，但他的作品留了下來，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人，對個人、時代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吶喊。
所以，同學(xué)們吶，要好好活下去啊！”
話音剛落，班級就爆發(fā)出陣陣大笑，笑他夸張的表情、故作真切的語氣，唯有段小薇沉默了。她注意到，老師在說這話時特意回頭，與之對視一眼，讓她覺得這是說給自己聽的，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她突然不想死了，甚至暗暗發(fā)誓，下次見到蕭老師一定要表現(xiàn)得淡定從容，不能像今天這樣自亂陣腳。
于是，在她抱著一摞作業(yè)走在去辦公室的路上時，還刻意披好外套，來掩蓋襯衫上不小心沾上的油漬。
可對方壓根兒不關(guān)心她穿了什么，而是首先握住她的手，這沒問題，父親經(jīng)常這樣對她。何況老師的手寬厚溫暖，將其整個兒包裹，令小薇感到久違的安心，仿佛回到那段父親還沒出事、對她寵愛有加的時光。
他又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頭發(fā)被揉得亂七八糟，這也沒關(guān)系。以前父親每次下班，聽到敲門聲，她主動跑過去迎接，對方也是這么做的。接著，他將她往自己身邊拉得更近，拍拍大腿，示意其坐上去。
段小薇猶豫了，不祥的烏云自頭頂屯聚，意識到自己即將越過某種界線。見她僵在原地，對方露出不悅的神情，眉間蹙起山峰，語氣也嚴(yán)厲起來：
“快點上來！”
此情此景太過熟悉，她竟有片刻恍惚，分不清是在家里還是學(xué)校。但她一直是聽話的，沒辦法拒絕，于是坐下。他讓她將手放在他的膝蓋上，她照做。他開始從下往上撫摸她纖細(xì)的腰肢，手指在少女白嫩的肌膚上舞蹈，她一聲不吭。如同一頭待宰的羔羊，靜靜等待酷刑的結(jié)束。有時候她痛恨自己的溫馴，而大多數(shù)時候則是慶幸。這是母親教她的唯一生存之道。
前天監(jiān)控壞了，一直沒人來修。辦公室除了他倆再無旁人，走廊、教室，甚至整棟教學(xué)樓都沒有，現(xiàn)在是大課間時間，大家都在操場做廣播體操。當(dāng)同學(xué)們在大太陽下曝曬，沒精打采地跟著主席臺上的領(lǐng)操員做動作，在腦海中制定接下來溜到小賣部買零食的計劃時，并不會知道她正在這里受苦，歷經(jīng)一場自尊與羞恥心的屠殺。那位剛將她從水里救出來的人，再次將其打入深淵。
原來，從來都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她，她存在的價值就是不存在。意識到這一點，當(dāng)段小薇隔著玻璃向周彤求救卻被對方置之不理時，內(nèi)心便釋然了。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主動跟人搭話，自一旁躊躇半天才在宿舍門口攔下那人。一開始她并不想低聲下氣地哀求對方，盡管聲帶發(fā)著抖，語氣還是鎮(zhèn)定的，背不自覺挺得筆直，她只說了一句話：
“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別人？”
而周彤卻慌了，一把推開她：
“天吶，段小薇，你到底在干嘛？你好惡心，你真惡心，離我遠(yuǎn)一點！”
她死死盯著周彤，眼淚從小米變成黃豆，止不住地往下淌。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怎的，她就道起歉來了。
“你和老師......我的天哪！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崇拜老師，為什么要將這些都拿走？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不是我！你也不想想，蕭老師今年多大了？三十四，而你多大？你簡直太惡心，我沒辦法跟你說話了?！?/p>
“求求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也不知道，發(fā)生這種事，我也不想的。”她拽住她的衣角，不顧那人嫌棄的目光，嘴里不斷重復(fù)這樣的話：“求你......”
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一個冬日的早晨，結(jié)滿凍瘡的手將浸在肥皂水里的羽絨服拎起來，那么重，她正在做一件比人生還要無望的事情。
“滾開，惡心死了！”
這是那人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便朝走廊的盡頭跑去，整晚都睡在隔壁宿舍，直到凌晨才回來。
當(dāng)天晚上，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哭濕了半邊枕頭，又做了個宿舍產(chǎn)子的夢，醒來大汗淋漓。不覺輕輕撫摸那些被老師碰過的地方，污漬可以洗去，傷疤可以愈合，但回憶造不得假，那里曾是臟的，那里曾流過血，如同她的自尊已被碾碎成泥。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灘爛肉。待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時，發(fā)現(xiàn)同桌不自覺往墻角挪動，發(fā)出刺耳聲響。她回頭，原本聚集在身后竊竊私語的人們一哄而散，仿佛她是一顆炸彈。她的目光穿透他們的身體，喃喃自語：
“可我是受害者啊?！?/p>
而那些人的眼神同樣凜冽，帶著一絲嘲弄：
“得了吧，肯定是你先勾引老師的。”
“一個巴掌拍不響?！?/p>
“為什么找你不找別人，你沒想過嗎？”
“誰叫你裙子穿這么短的，活該！”
“知足吧，人家要錢有錢，要才華有才華，能看上你就不錯了！再說當(dāng)時你不也挺享受的嘛，裝什么清高？”
在這樣的目光中，段小薇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縮小，越來越小，比課桌小，比文具盒小，比鉛筆芯小，比空氣中的分子小，直到最后，比“不存在”本身還要小。
疼與痛是不一樣的。這個道理，她很小就懂了。
小學(xué)三年級第一次學(xué)騎自行車，不小心摔在路邊的巖石上磕破了額頭，血滲出來，宛如一把利劍將頭從中間劈開，噼啪作響的火花自傷口一路綿延至體內(nèi)每一寸神經(jīng)，這叫做疼；
青春期長身體，夜里翻來覆去無法入眠，膝蓋處仿若遠(yuǎn)隔千山萬水傳來的鐘聲，以離弦之箭的姿態(tài)順著瀑布咆哮而下，將群山撞得七零八落。行到中途已顯頹勢，直至最終會面朝著心臟的薄膜輕輕一敲，鈍鈍的，卻蕩起無盡漣漪。這叫做痛。
血肉模糊地在世間行走，體無完膚，全身的血管和肌肉都暴露在外，一陣風(fēng)吹過，邊緣處響起沙啞而尖刻的余音。嚎啕大哭，哭到缺氧，風(fēng)刀劃破喉嚨，如一條剛剛從水里撈起，丟到沙漠里垂死掙扎的魚。這叫做疼；
內(nèi)里已經(jīng)千瘡百孔，外表卻平整如初。沒有眼淚，眼淚早已凝結(jié)成石頭。仿佛一名不識水性的人，一生都在水里掙扎，任憑河水漫過肺部，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連一絲苦苦戰(zhàn)斗過的痕跡都沒有，直至淪為泡沫。這叫做痛。
她將那件事隱晦地告訴了媽媽，對方還是那套陳詞濫調(diào)的說辭：
“清者自清，流言總有消散的一天，什么事都會過去的?！?/p>
一次就好，一秒鐘就好，不要跟我講道理，我什么都知道。但你可以抱抱我嗎？她在心里說，淚水即將奪眶而出。
“再忍忍，上了大學(xué)就好了?！?/p>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于是段小薇搖搖頭，下定決心似的，鼓起勇氣道：
“有時候，在課堂上，我會用小刀在手腕上劃......”
聽到這，對方終于不耐煩，打斷她道：
“讓我來告訴你，你不會劃下去的，因為你根本沒有這種覺悟。你才16歲，懂什么?。康饶愕搅藡寢屵@個年紀(jì)再說吧?！?/p>
她再次陷入沉默，并決定永生永世沉默下去。即便到了夢里，面對兩鬢斑白的心理醫(yī)生，她依然保持某種奇異的理智，微笑著說：
“如果我推門沒看到媽媽，那就是現(xiàn)實，否則即為夢境。因為正常情況下，我離家出走，媽媽是不會追來的?！?/p>
接著推開門，她緊緊地?fù)肀Я藡寢?，自從父親出事，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與母親這樣親密，而這竟是最后的告別。
后來，那個陰雨綿綿的中午，她靠在陽臺，看見手腕上凸起的靜脈，宛如蠕動的蛆蟲。想要自救，就必須用刀將它們攔腰斬斷。
而在此之前，她對世間的最后一絲留戀，那張被其攥在手心、捏得皺皺巴巴的紙條，筆跡因沾上汗?jié)n而顯得模糊不清，還好很久之前她就把那串號碼背下來。想到這，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
撥通，對方的手機(jī)關(guān)機(jī)或不在身邊，自動轉(zhuǎn)入語音信箱。也好，就當(dāng)做遺言吧！于是她開口：
“你好......我想說，謝謝你的花，我原本將它們插在花瓶里，但是昨天不小心摔碎了，現(xiàn)在被曬成干花，夾在我最喜歡的雜志小說里......你說很樂意聆聽我的故事，是真的嗎？
......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關(guān)于我自己。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因為這個信念，過去數(shù)月以來郁結(jié)在我心里的焦慮才逐漸散去。不清楚從什么時候起，我不知道該如何呼吸了！當(dāng)呼吸變成一件需要重新學(xué)習(xí)、刻意訓(xùn)練的事情，那是不正常的。
我知道我不正常了，我在跟你說話的時候，包括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一定看出什么了吧？不然也不會送花給我，留下這個號碼。作為一個溺水的人，一個忘記了游泳的能力而與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我在與自己作斗爭，靈魂與軀殼的斗爭，并且意識到努力的極限就到這里，有些界限我永遠(yuǎn)都無法超越......
你有看過《蝴蝶效應(yīng)》嗎，那部講述主角無數(shù)次穿越回過去改變未來、最后回到出生的那一刻殺死娘胎里的自己的電影?我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沒有我，這個世界會不會變得好一點?
......盡管責(zé)備我吧，自私也好，懦弱也罷，我不在乎，很快也不能在乎。事到如今，我不怪任何人，也無意傷害任何人，如果你們不能理解我，請給予我基本的尊重。
馬上就要解脫了，眼皮好重......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大到，想不起天晴時的樣子。太陽出來后，會有彩虹吧，那一定很美很美......我住四樓，原本可以選擇一種更簡單的方法，但我不想那么自私。雖然，這個世界不算好，但我竟還沒失去就開始懷念了。
......
陌生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我想聽到筆尖沙沙劃過紙張的聲音；
我想聞到雨后草地的芬芳；
我想撫摸貓咪的后頸；
我想躺在媽媽的懷里；
我想被愛并且毫無羞恥；
我想清白而勇敢地活著；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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