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那盜果的賊人了嗎?”其中一個長老按捺不住地發(fā)問。
他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大殿,她渾身血污,狼狽不堪,正是追逐賊人的飛月。
“追到了……”飛月拿出一片衣角,“這是我從盜果人身上扯下來的衣角……可是魅果……”
“不用說了,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被賊人帶走了?!崩牙哑沉孙w月一眼,輕輕嘆息,“那人既然敢孤身盜寶,定非泛泛之輩,你一只小狐怎么可能是對手?打不過就要喊人幫忙?!?/p>
“姥姥,我喊了,可根本沒人來。”飛月委屈地擦干了嘴角的鮮血。
“當(dāng)時我們以為是狼族滋擾,被耽誤了,哪想對方的目的竟是魅果,我們這是中了對方的聲東擊西之計?”姥姥接過飛月手中的衣角,無奈地搖頭,“現(xiàn)在除了這塊破布,什么線索都沒有,要從何找起?”
她坐回座位,大殿上寬大的椅子將她的身影襯得格外瘦弱。一貫精神煥發(fā)的她,此時看起來分外疲憊,仿佛在一晚間蒼老了許多。
“姥姥,一塊布也是線索,我們可以順著殘留的氣息追查?!遍L亭見她苦惱,上前一步,體貼地安撫道。
“你說得沒錯,且讓我看一看。”姥姥抬起頭,美目燦然,似乎又看到了一線希望。
她輕輕抬起了手,玉指一點,布塊飄到半空中,驟然消失。她從寶座旁拿起玄光鏡,銅鏡中景色飛快變幻,竟然出現(xiàn)了一片熱鬧繁華的城市景象。
布塊如飛鳥般在街道中穿梭,飛過集市,飛過里坊,最終停在了一處位于東京上城的巍峨大宅前,委頓在地。
精光一晃,照亮了大宅的門楣,只見鑲金牌匾上,寫著“孟府”兩個金光燦燦的大字。
“京城孟家?”一見到這兩個字,大殿中立刻響起抽氣之聲。雖然找到線索,大家卻全然不見喜色,表情更加凝重。
“若是跟孟家有關(guān),事情就麻煩了……”其中一位長老沉吟著說。
“知道就好找了,怎么會麻煩?”眾人中唯一雀躍的就是飛月,她骯臟的小臉上再次迸發(fā)出神采,似乎恨不得現(xiàn)在去孟家跟賊人一決勝負。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高高在上的中年美婦說,“姥姥,飛月愿去孟府尋找魅果?!?/p>
“你有那個本事嗎?如果你有那本事,就不會讓那賊人輕易盜了魅果跑了?!崩牙褭M了她一眼,語氣冰冷。
飛月伏在地上,不敢再說話。
“灰頭土臉的什么樣子,還不快出去?”姥姥見她的慘相,又想到了丟失的魅果,不耐煩地趕她走。
長亭美目流動,遞給飛月一個眼色。飛月看了看長亭,又回頭看了看姥姥,只能爬起來委屈地離開。
眾長老望著座位上臉色陰沉的姥姥,皆不敢說話。
只見姥姥的目光森然,在他們臉上一掃,嚴厲地說:“你們都是狐族長老,遇事能不能動動腦子,只知道聽我命令,等我吩咐,豈不是跟看門的毫無區(qū)別?”
長老們被訓(xùn)斥得一聲不吭,連忙垂首想主意。
一時之間,青丘大殿中寂靜無聲,只有風(fēng)吹過靈樹,樹枝搖曳,發(fā)出“沙沙”輕響。
魅果丟失,青丘再也不復(fù)歡歌笑語,長老們冥思苦想對策,年輕的小狐們聚在一起,談?wù)撝裢戆l(fā)生的大事。
有的人說魅果丟失,女媧娘娘必有重罰;還有人說如果不找回魅果,青丘可能會被收回,屆時整個狐族都會被趕出去,流離失所。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連風(fēng)拂過青草的聲音,都會令一些膽小的狐貍瑟瑟發(fā)抖。
而在冷清的水潭邊,圍坐著幾個女子曼妙的身影。
月光灑滿水面,將她們的倒影映襯得宛如謫仙。
“到底是誰那么大膽敢盜魅果?”嬰寧年紀最小,好奇地問。
“我怎么知道???你問她?!被ㄔ聥趁牡剞哿宿坶L發(fā),伸指指向了池心。
寂靜的池塘中突然泛出一陣水花,水滴飛濺在月光中,宛如撒下千萬顆鉆石。這些耀眼的水滴落在少女光滑的皮膚上,順著她的胴體滑下。
飛月洗盡了淤泥和骯臟,濕漉漉的黑發(fā)貼在她的面頰上,令她的臉看起來如美玉般潔白,黑亮的眼中卻隱含鋒芒。
此時的飛月,在水光月影的襯托下,美得超凡脫俗,宛如精靈。
“洗干凈了!這下可以跟我講講京城孟府的事情了吧?!”她輕盈地游到岸邊,如一尾銀魚般躍上岸,坐在了花月身邊。
“你還沒死心?”花月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嫌棄地說。
“當(dāng)然啦,為什么大家都那么怕孟家?我找年輕的小狐探問,竟然還有人嚇哭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嬰寧不明所以地眨著大眼睛,“難道孟家有吃人的妖怪?”
“大家怕的不是妖怪,而是孟家的二公子,孟安仁?!鄙砗髠鱽硪粋€溫柔的聲音,只見身材高挑的長亭,正踏著蔚蔚青草,款款而至。
飛月和嬰寧相視一眼,越發(fā)迷惑。如果僅是一個凡人,那更沒什么可怕。
“別看他是個凡人,卻比妖獸鬼魅更加可怕……”長亭看透她們的心思,壓低聲音說,“此人陰險狡詐,擅弄權(quán)謀,是人人唾罵的大奸臣。且手段卑劣,專以玩弄欺騙他人感情為樂。翠喜、小玉等好幾位姐妹都著過他的道?!?/p>
飛月驚愕地瞪圓了雙眼,“翠喜、小玉她們個個都有幾百年的道行,竟上了同一個男子的當(dāng)?”
“我雖然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不過聽姐妹講過。只要被他盯上,他會利用各種手段,在不知不覺中偷走你的心,然后踐踏蹂躪,讓你遍體鱗傷,無地自容?!被ㄔ乱残÷曆a充,語氣中充滿惶恐。
“沒錯,花月說的是情傷。皮肉傷吹口氣就會好,情傷雖然看不到,但卻會痛一輩子?!?/p>
長亭黯然地搖頭嘆息。
“原來大家害怕孟府是怕受情傷??!”飛月立刻松了口氣,如釋重負地微笑,“我決定了……”
“決定什么?”幾位少女都好奇地看向飛月。
飛月卻只笑不語,再次縱身跳入水中,等她從池中躍起時,已經(jīng)宛如脫胎換骨般充滿了自信。
她用披風(fēng)裹住自己美麗的胴體,如女王般倨傲地說:“當(dāng)然是決定去孟家尋找魅果,順便替姐妹們出口惡氣啦!”
哪知她不說還好,一出口,卻像是石頭落入水池中,激起笑聲一片。
嬰寧還好,捂住嘴巴低頭偷笑,花月才不管飛月的心情,她笑得坐都坐不穩(wěn),幾乎要跌到池中去。
“你們笑什么?”飛月面上掛不住,強撐著問。
“笑你不知天高地厚,論道行你不高,說嫵媚你欠奉,你憑什么能找到魅果?”花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說。
飛月表情尷尬,但仍強自支撐:“整個青丘只有我與那賊人交過手,當(dāng)然能認出他。至于孟安仁嘛!我對男女情愛毫無興趣,當(dāng)然能懲治這種欺騙感情的惡男。”
長亭搖頭淺笑,聽著飛月的豪言壯語,似聽到了個輕淺有趣的笑話。
“魅果關(guān)乎著整個狐族的前途命脈,豈容你拿來開玩笑。讓姥姥聽見又要責(zé)罵你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p>
她說罷轉(zhuǎn)身離去,連看都沒看飛月一眼。
“我是認真的,長亭姐姐……”飛月急切地說。
可是根本沒人將她的話當(dāng)回事,花月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也回去睡覺了。甚至連最小的嬰寧都不信她,跟在花月身后走了。
月光之中,只有飛月站在池畔,任自己一腔熱情在夜風(fēng)中慢慢冷卻。
“我真的沒在說故事……”她兀自嘟囔著,但回應(yīng)她的只有夏蟬輕鳴,鳥語竊竊。
她坐在池邊,脊背挺直,表情落寞,宛如一座孤獨的雕像。
青丘大殿中,再閃亮的燈火也照不亮姥姥和狐族眾長老的臉色。
大家神色肅穆,表情凝重。
狐族祖先曾因迷惑紂王,禍亂天下,連累整個狐族被貶出四大神獸之列。后幸得女媧開恩,命狐族后代在青丘栽育魅果,將功贖罪。
“如今魅果被盜,女媧娘娘定會認為狐族貪戀魅果,想要為禍人間。屆時女媧娘娘必將收回青丘,狐族將陷入劫難,永世不得翻身?!崩牙验L嘆一聲,面目凄然。
眾長老聽得心驚,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如今之計,能瞞多久是多久……”姥姥繼續(xù)沉吟著說,“先抓緊找到魅果。”
“線索在孟家中斷,此事關(guān)系到狐族的生死存亡,誰也不敢去孟家赴險?!逼渲幸粋€長老眼珠一轉(zhuǎn),似想到了絕妙的注意,“不過換成是整個狐族最聰明的族長柳長言去,姥姥是否會放心?”
姥姥聽到這個名字,紅唇微翹,美艷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