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氣晴朗明麗,云燦斜坐著繡一件嬰兒所穿的肚兜,赤石榴紅線杏子黃的底色,繡出百子百?;?,繡了幾針,不自覺地嘴角噙一抹愉悅安心的微笑。
“娘娘,安小主求見。”
云燦道:“讓她進(jìn)來。”
安陵容上前行禮,目光瞧見云燦繡的肚兜,道:“叨擾娘娘了。嬪妾特意裁了肚兜小衣,娘娘且看看是否合心意。”
說著,寶鸞連忙上前,托盤上厚厚一沓衣裳,從貼身小衣肚兜到外衣、襁褓,無一不是用最柔軟的素錦做里,繡工一律用蘇繡,圖案精細(xì)別致,針腳輕巧細(xì)密,連虎頭鞋上綴著的明珠也顆顆一般大小,用透明銀須穿了起來,既不掉珠又增光彩。
“安妹妹費心了?!痹茽N伸手撫著鵝黃福字貼身小衣上“二龍搶珠”的圖樣,輕聲道:“這繡活精致異常?!?/p>
安陵容莞爾一笑,看著她手中的小衣,指著雪白的里子道:“衣裳再好看也是其次,最要緊穿著舒服,孩子肌膚嬌嫩,用素錦做里子是最好不過了?!?/p>
素錦名貴,寸錦寸金。安陵容位分低微,這素錦想來是年節(jié)時闔宮賞賜,全部都裁了做小衣。
云燦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片刻,安陵容身姿纖弱,皮膚白若脂玉,一雙妙目就如小鹿般大而溫柔,輕柔目光從密密的眼睫后面探出來,讓人油然生出一種怦然心動的憐惜。
安陵容被瞧得不自在起來,不自覺得以手撫摸臉頰,半含羞澀問道:“娘娘這樣瞧我做什么?”
云燦笑著說道,“安妹妹入宮近一年了吧,都還好嗎?”
安陵容微窘,拘謹(jǐn)?shù)?,“都還好,多謝娘娘關(guān)心?!?/p>
云燦聞言笑意更深,意有所指道:“安妹妹既然入了宮,就該知道這宮外的事啊,就再也與你無關(guān)了,要緊的是眼前?!?/p>
有宮人侍立在鮫綃紗帷下垂首撥弄著紫銅鎏金大鼎內(nèi)的沉水香,殿內(nèi)香煙裊裊飄忽不斷,連眼前之景也蒙上了一層別樣的柔和氣息。
安陵容垂首不語,她雪白一段手腕上帶著一只素銀的鐲子,平板無花飾紋理,戴得久了,顏色有淡淡的黯黃。
云燦的目光落在那鐲子上,“難道你入宮選秀,只為在宮中落魄終身嗎?你可曾想過,你的無寵又會帶給你爹娘什么樣的命運呢?”
安陵容單薄的身子劇烈一顫,挽發(fā)的玉石簪子在陽光下發(fā)出冷寂的淡光。
云燦知道她已經(jīng)被打動?;蛘咚男脑缭谝酝裁磿r候就已經(jīng)開始動搖,只是需要這一番話來堅定她的心意。
云燦長長地嘆了一聲:“你以為后宮諸人爭寵只是為了爭自己的榮寵?‘生男勿喜,生女勿憂,獨不見衛(wèi)子夫霸天下’不只是漢武帝時的事?;噬嫌⒚麟m不至如此,但只要你得寵,旁人誰敢輕慢你半分?”
云燦把手上琉璃翠的鐲子順勢套在她手上,瑩白如玉的手腕上鐲子像一汪春水碧綠,越發(fā)襯得那素銀鐲子黯淡失色。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痹茽N緩緩吟道:“美好的容貌尚且不及暮色中的烏鴉,還能帶著昭陽殿的日影歸來?!痹茽N抬手端起桌旁放著的定窖五彩茶鐘,用蓋碗撇去茶葉沫子,啜了口茶,留出時間讓安陵容細(xì)細(xì)品味她話中的涵義。
安陵容回過神來,輕聲道:“嬪妾謝過娘娘指點?!逼鹕硇卸Y,帶著滿腹的心思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