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塢內(nèi),書案前
有一紫衣華服的男子端坐于案前,腰間扎條同色紋帶,袖口繡的是云夢江氏九瓣蓮的樣式。黑發(fā)束起以銀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正在一筆一劃的批閱著什么,其人細眉杏目,相貌是一種銳利的俊美,目光沉熾,隱隱帶一股攻擊之意,看人猶如兩道冷電,可卻不知為何面色蒼白。
若有人瞧見,定然認得出來,這正是傳說中的三毒圣手,亦是以十七歲稚齡擔起整個江家,至今亦是有二十個年頭的江氏宗主江澄,江晚吟。
忽然,本來好好批復呈報的人不知為吐了一口血,正好染紅了剛剛批復好的呈報,身子也倒了下去,手臂下意識伸向書桌一個長條型的木盒,剛剛觸及,又收了回去,嘴角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幅度,若是金家那小宗主在,便知道自家舅舅這是又想罵人了,可如今,確沒能張開嘴。反而從袖袍里掏出一個匕首,刺向自己的金丹部位。
江澄魏無羨,這顆金丹還你,我便不欠你什么了。
語罷,豆大的汗珠便從便從江澄的額頭上淌了下來,從懷里就拿起一罐丹藥就往自己的嘴里灌。直到一顆血淋淋的金丹被刨了出來,江澄才繼續(xù)從懷里拿出一份早早準備好的遺書,放在了桌子上,可眼睛始終想盡力睜著,終究是敵不過暈了過去。
在暈過去之前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想說些什么,想說刨丹原來這么疼啊,比被化丹還疼,難怪爹爹喜歡魏無羨。想說他等了十三年的人,最終變成了別人家的人。想說他還沒有好好看金凌長大,不過他如今已經(jīng)成熟,可以獨當一面了。想說他放不下這蓮花塢,可容不得他再堅持了。
頃刻之間,江澄二十年來從不離身的紫電,閃過一道紫光,待那光束散盡之后,屋里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人!
確見那人身形極為欣長,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長衫,腰間只綴著一枚青色翠竹玉佩。烏黑的頭發(fā)半束半散,如同綢緞。這修仙界生的好看也沒什么稀奇,可偏偏與江澄生的像了六七分,尤其是那雙杏目生的是一般無二,恍若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若是說及此人,只怕如今修仙界卻是無人識得,可在四五十年前,便有人會覺得此人的眉眼同眉山虞氏那早逝的少宗主像了個十成十。
說起眉山虞氏,乃是幾百年傳承的世家,近百年避世,虞老宗主一共三子一女,兩位長子早夭,唯余三女虞紫鳶,小兒虞衡。這虞家的小少主天賦異稟,八歲便已結(jié)成了金丹,這比之如今頗具盛名的藍氏雙璧,夷陵老祖,也是強上了三,四分。引的這虞老宗主也是生出了那么出世的心思,亦在這小少主結(jié)丹當日,當著仙門百家的面昭告了眉山虞氏入世的消息!
哪里想得到,這虞小宗主年輕氣盛,竟獨自出門夜獵,在夜獵途中突發(fā)意外,竟遇上了個噬魂獸,雖說是為附近百姓除了大害,天才之名也廣為仙門百家所知??蛇@只有活下來的天才才能叫天才,這虞小宗主遭遇不測,漸漸的也被人拋在腦后。而虞老宗主畢竟年邁,許多事情一直力不從心,導致著眉山虞氏本是鐵板上釘釘?shù)奈宕笫兰抑唬淞藗€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時至今日若是有人提及眉山虞氏,亦只道是江宗主念及亡母的面子上多有幫扶,旁的……便再無其他了!
可眾人不知的是,虞家那位小少主天資卓絕,雖說最后的結(jié)果是與那是噬魂獸最后兩敗俱傷,可是神魂并沒有消散反而是附在了剛剛煉制成還沒有生了器靈的一品靈器——紫電上,變成了紫電的器靈。
這些年來,他變成了紫電的器靈,本想著是好好護著自己的阿姐。想看著她風風光光的出嫁,生子,平安順隨的過完這一生。他每日就是拼了命的在紫電當中修煉,修煉,修煉。結(jié)果,阿姐身死自己都沒有身旁保護她,看著很像自己的小外甥從一個肆意的風流少年變成那個說話不留情面,不積口德的三毒圣手,他還是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好不容易化成實體了,結(jié)果……就是這般諷刺!讓他生生的目睹了自己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自己刨了金丹,他只覺得呢血紅色扎眼的緊。
虞衡【慢慢的伸手摸了摸江澄的頭,細細的為他把脈!】
這是他的外甥啊,是合該被他放在捧在心里寵著的人啊,他長居紫電,第一次可以感應外面的場景時,便瞧見那眉眼特別像自己的紫色小團子伸手要抓紫電咯咯直笑。明明那時候就暗自發(fā)誓,一定要護著這小團子平安喜樂,結(jié)果就讓自己護成這樣?
江澄的脈象極亂,早些年化丹換丹的內(nèi)傷還留著。為了鞏固勢力,重建蓮花塢,這些年,不光顧著眉山虞氏,還要照看著金凌那個心思單純的少年宗主,也不多進行休養(yǎng),剛剛又失去了金丹,如今內(nèi)里早以衰竭的不像話。如今的辦法唯有以自身靈脈為代價,給他重塑經(jīng)脈。虞衡忽然笑了,他的笑帶著些許釋然,正應那一句風神俊秀,清雅出塵。
虞衡【輕輕撫平江澄緊皺的眉頭】(晚吟,舅舅終于可以為你做一件事了,真好?。?/p>
虞衡【雙手畫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符咒,青色的靈力逐漸注入到江澄體內(nèi),青色靈力越來越弱,而紫色的靈力卻越來越強,最終,在那人個丹田之上形成了一粒金丹?!?/p>
伏在桌案上的人,臉色越發(fā)紅潤,亦有了慢慢轉(zhuǎn)醒的趨勢,而坐在桌子旁的人,身子卻越發(fā)透明,可那笑容卻是十二分的欣慰!
晚吟,舅舅有好多話想同你說。
想同你說,你很好,不比魏無羨差半分,不必在意江楓眠的評價。蓮花塢再現(xiàn)往日雄風并不單單一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北憧勺龀傻模?/p>
想同你說,你不必愧疚,你半點都不欠魏無羨的。你惱他不讓你知道真相,可你又憑什么不讓魏無羨知道真相?為何不說,當年你并不是因為執(zhí)意要回蓮花塢取回父母的尸體才被溫家抓住的。 而是為他溫氏的人引開才失了金丹。剖丹疼,那化丹又如何不疼?
想同你說,舅舅知道你知道你的心很小很小只裝得下父母,阿姐,師兄和外甥。但可不可以留下一分位置給自己,若是累了,那裝陳情的盒子便換個地方放吧,畢竟被你擦拭了十三年的笛子也不見了。
慢慢的,虞衡的身體變的透明,而江澄的面色愈發(fā)紅潤,直到江澄睜開了眼,虞衡亦是徹底消失不見,最后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沒說!
虞衡(我……想聽你喚我一聲“舅舅”)
慢慢的,伏在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狹長的杏眸里充滿了不可思議,掀開自己的衣擺發(fā)現(xiàn)傷疤仍在,卻已經(jīng)開始愈合,更為奇怪的是,自己的體內(nèi)居然還有靈力在自行運轉(zhuǎn),而且運轉(zhuǎn)的機會自然,仿佛被人重新?lián)Q了經(jīng)脈似的。如果不是這滿地的血跡,和那錦盒子之中,一顆血淋淋的金丹,他簡直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江澄此刻只覺得自己恍若脫胎換骨一般,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靈力運轉(zhuǎn)亦是更加自如。本報了必死之心,甚至連后事都交待好了,卻不想……江澄并非愚蠢之人,知道定有人出手相助,而且這個代價一定不輕。可左思右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澄【行禮,放大聲音】云夢江氏江晚吟謝前輩相助。
可惜,江澄不會得回應,因為……那人……聽不到了。
江澄暗自猜測此人的身份,蓮花塢經(jīng)射日之征之后,防御大大提升,便是自己熟知布防想不引人注目亦是不易。自己身體狀況,連金凌都不知,那人又是如何知曉,也不知目的何在?
按說這般幫助自己,到像是自家長輩,可如今自己那里還有自家長輩?手指下意識摩擦紫電,卻意外覺得少了些什么?
召出紫電在校場之上噼里啪啦的一頓操練,威力不減,速度不變,會江澄就是覺得缺了些什么,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看了看了蓮花塢,又看著滿教操瞧著自己的江氏弟子。長嘆了一口氣,也想開了,所以我不過是撿了一條命,若他日幫助自己的人,有需要的話這條命拿走就是。如今還是保護蓮花塢最為緊要,該還的還,該扔的扔都是死過一遍的人了,有些東西該放下了。
江澄來人!
不重要的人【行禮】宗主!
江澄把我屋子收拾一下,然后把書案上錦盒里的東西送往云深不知處。
不重要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