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死了,太后也病倒了。
烏雅氏的病,并非身體發(fā)膚抱恙,而是心病。
然而雍正身為烏雅氏的親子,決絕不已,前朝后宮皆知太后臥病在床,他卻從未去過壽康宮探望。
烏雅氏親手殺死了隆科多,得來的卻是一個這樣的結果。
在殷秀看來,雍正擁有憤恨的理由,但是事情已經(jīng)達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他還想如何。
烏雅氏年歲已高,也不知還能再活幾年。若是他真記恨于烏雅氏,又何必讓她去做這件事。
說來,雍正當真是比后宮中的女人都會算。
他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而利用之后又棄之敝履,或許帝王就是如此。
對于過往不可改變的事情的糾結、忌恨,只不過是庸人自擾。他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別人。
“皇額娘,喝藥吧?!?/p>
殷秀接過竹息手中的藥丸,用勺子攪了攪,讓藥渣融得更均勻些,不至于喝到最后,滿口苦味兒。
沈眉莊見狀和竹息一起將太后扶了起來。
“難為你和惠嬪常來看望哀家這把老骨頭?!睘跹攀蠈χ笮阈α诵?,“你是后宮之主,惠嬪又跟著你協(xié)理六宮,你們本不必來為哀家侍疾?!?/p>
殷秀一邊喂著藥,一邊笑道:“臣妾和惠嬪可不是因侍疾才來的,臣妾是想您了。之前后宮風波不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閑,臣妾可不得天天來看皇額娘,要不然皇額娘怕是要把臣妾忘了?!?/p>
惠嬪附和著嬌俏道:“聽說前些日子欣嬪姐姐帶著七阿哥、三公主來,太后賞了好些東西呢!臣妾可艷羨極了?!?/p>
“瞧瞧,皇后和這丫頭原來是來討賞的!”
烏雅氏喝完了藥,朝竹息揮了揮手。
不過片刻,竹息便捧著一個金釵和冠子來。
“皇后在哀家這已經(jīng)拿走不少好東西了?!睘跹攀峡粗笮愦蛉さ?,“哀家老了,不適合用這些花哨的東西了……這冠子精巧,與你的身份也相配,由你戴著是最好不過的了?!?/p>
“臣妾多謝皇額娘?!币笮愀A烁I恚籼裘加值溃骸翱磥沓兼诨暑~娘這,還沒有失寵?!?/p>
烏雅氏昵了她一眼,搖搖頭,又將托盤中的金釵拿了起來。
她將金釵遞給沈眉莊,眼中帶著懷念,“這釵子,原是哀家懷十四的時候先帝爺賞賜的。哀家將這金釵給你,不是催促你,而是讓你沾沾喜氣。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子嗣是福,但有時候也需要機緣,急不得的?!?/p>
沈眉莊行了一禮,“臣妾多謝太后娘娘教誨,臣妾明白了?!?/p>
“行了,時辰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烏雅氏緩緩眨了眨眼,雙眸中透露出絲絲疲倦與失落,“后宮中……有皇后哀家很放心……有惠嬪這樣的賢妃……哀家也很欣慰……”
“臣妾告退。”
殷秀走出壽康宮,看到的便是瑰麗至極的晚霞。
它的顏色紛呈,卻艷的炙熱。
“霞光啊……”殷秀緩緩伸出手,似是能穿過無邊的距離,感受到它的風采,“霞光再勝,卻已是昔年。”
烏雅氏已是油盡燈枯之時。
殷秀原想著用靈力修復烏雅氏衰竭的身軀,可是這樣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為了自己的長子,殺了舊日情人,然而長子卻依舊糾葛于從前;而她的幼子,駐守皇陵,這一輩子再不能相見。
烏雅氏的榮耀再輝煌,卻也有到頭的時候。
因為她終究是人,不是物化的自己。
“娘娘?!鄙蛎记f跟在殷秀的身后,聽著她嘴里念叨的話,心里惶惶,“太后她……”
以她所見,太后雖然憔悴,精神卻尚可。而太醫(yī)院的那些太醫(yī)也不是吃素的,太后日日按時服藥,總不會……
殷秀搖了搖頭,“端妃、婉嬪身子弱,敬妃、溫妃、欣嬪她們又都有孩子。你向來穩(wěn)重得體,說話也能哄的太后高興。難為你協(xié)理六宮的同時,還要常常來壽康宮?!?/p>
“娘娘掌管六宮,臣妾不比娘娘辛勞。更何況太后本就是臣妾的皇額娘,敬孝是臣妾的本分。”沈眉莊溫聲道。
殷秀輕聲嘆了口氣,點點頭,“走吧……不久就要天黑了?!?/p>
……
瓜爾佳氏貶為庶人打入冷宮,本就是看在瓜爾佳一族在前朝的功績。否則謀害皇嗣、戕害嬪妃,便是誅九族也無不可。
但是瓜爾佳鄂敏卻不以為然,多次上書進言,惹得雍正煩悶不堪。
雍正對瓜爾佳氏不愉,甄遠道便知曉自己的機會來了。
在他看來,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孩子,有了后半生的指望,卻被瓜爾佳氏謀害,別說孩子,便是連命都差點丟了,這種大仇怎能不報。
既然瓜爾佳鄂敏不滿皇上決策,那他便再送上幾條罪名——誣陷大臣、勾結黨羽、藏污納賄、行事殘酷不仁……
數(shù)罪并罰,甄遠道不信瓜爾佳氏還能像如今這般無端行事。
有了上書的罪狀,雍正也不委屈自己。
瓜爾佳氏是言官,可不是像年羹堯那般手握軍權的重臣?,F(xiàn)在隆科多的勢力已除,再多送走一個言官無足輕重。
抄家、落獄、流放。
不過一個半月,瓜爾佳一族便了無聲息。
“成年男子一律斬首,未滿十四的流放西疆。”雍正一邊寫下旨意,一邊念叨著,“妻女一律沒為官奴?!?/p>
瓜爾佳氏文鴛本是貶為庶人,被母家一連累,直接賜自盡。
她進宮不久,若說雍正對她有什么情分,也只是微薄的淡淡一層。他本就厭惡結黨營私、私收賄賂之人,而瓜爾佳文鴛還將天佑之子殘害,罪不容誅。
待瓜爾佳氏一族處置完,已是冬季了。
“年關將至,然而前段時日風風雨雨。本宮和皇上提過了,既然害群之馬已除,眾姐妹也可以晉一晉位分,就當圖個新年喜慶?!币笮愫攘丝诓瑁聪虻紫伦恼R的嬪妃,“雖說不是人人都晉位分,但是皇上對妹妹們的賞賜和喜愛定是少不了的。”
“臣妾多謝皇上,多謝皇后娘娘?!北妺邋R聲道。
殷秀看向最前端的齊妃和端妃,“你們二人資歷深厚,伺候皇上多年,晉為貴妃,名正言順?!?/p>
齊妃與端妃相視一笑,起身行禮,“臣妾多謝皇后娘娘?!?/p>
“惠嬪晉妃位,貞嬪晉妃位?!?/p>
兩人出身高貴,只是前者為漢軍旗妃嬪,后者為蒙軍旗妃嬪,這也是雍正和殷秀商討后的選擇。
雖說雍正對貞嬪不算喜愛,但滿蒙聯(lián)姻是舊俗。
大清不會再出蒙軍旗皇后,卻也不能讓蒙軍旗的嬪妃處處被漢軍旗壓制著,大清還是需要各部落的支持的。
“靜貴人晉嬪位,淳貴人晉嬪妃,碧常在晉貴人?!币笮銚P起淺笑看向眾人,“日后總是會有新人進宮的,不過……本宮希望你們能一如既往,潔身自守、恪守不渝?!?/p>
“是,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定當奉命唯謹、慎終如始。”
雍正是不愿意大選,但不代表不會有看中的女人,否則浣碧又怎么會出現(xiàn)呢。
一國之君想要女人,多的是人雙手奉上。
年下,太后駕崩,雍正傷心過度、數(shù)度昏厥。
他本就不惑之年才登上皇位,又日日案牘勞形,為前朝之事而忙碌。
如今大悲之下,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即便痊愈后,雍正也蒼老憔悴了不少。
殷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不過垂髫的兒子,整日跟著雍正往上書房、養(yǎng)心殿跑。人還沒自己阿瑪腿高,卻已然有模有樣。
“告訴皇額娘,今日辛不辛苦?”殷秀摸了摸弘曜的頭,一臉心疼。
“不辛苦的,弘曜做得到?!蹦虉F子奶聲奶氣地回答道,“兒臣會讓皇額娘享福的!”
弘曜人雖小,卻也知道自家額娘最大的愿望就是享福,還是享清?!?/p>
不想做的都不用做,每天就做自己想做的那種福。
雖然他不知道額娘每天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額娘不想做什么:不想被宮務纏身,不想跟皇阿瑪虛以委蛇,不想整天管這管那。
“我兒子真乖!”殷秀把弘曜抱了起來,“走,皇額娘做了好吃,都留給我的弘曜,不給別人。”
“好!”弘曜害羞地窩在殷秀的懷里。
雖然皇阿瑪說以他這個年紀,不能再讓別人抱來抱去,但是……皇額娘不是別人,他喜歡皇額娘的懷抱。
雍正十三年,皇帝駕崩,弘曜繼位,年號崇明。
而殷秀,既是母后皇太后也是圣母皇太后,移居慈寧宮。
“哀家的好日子終于到了。”殷秀一身明黃朝服,她搭著剪秋的手,跟逛園子似的,“對了,其余太妃太嬪可安頓好了?”
“太后放心,都已經(jīng)安頓好了?!奔羟镄χ卮鸬馈?/p>
“那就好,日后還能一起打打馬吊,就算沒有兒子,也不算難熬。”
先帝的妃嬪是不允許出宮的。
即便丈夫駕崩,也依舊要在這宮中一日一夜地熬著。
若是有個兒子,兒子日后封爵建府,得了恩典或許還能出宮。若是個女兒即便出不去,也能陪著說說話,日后嫁了人,也有駙馬一同前來拜見。
無兒無女的,便什么盼頭都沒有了。
所以殷秀讓剪秋安排著,把情分好的安排在一起,無兒無女的也勻一個有孩子的嬪妃過去,這樣也能熱鬧點。
否則孤寂地一個人處著,和冷宮又有什么區(qū)別,遲早得瘋。
“瞧瞧哀家的兒子……”殷秀進了殿內,雙眼放光地指著書架上的話本、游記還有各種道經(jīng),“生怕哀家無聊,準備了好些東西呢。”
“皇上對太后最是孝順的?!奔羟锔胶偷?,“不止這些,庫房里還有好些東西,有些還是西洋來的!”
“是嗎?”殷秀挑挑眉,“走,去庫房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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