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永琪神采奕奕的從屋里走出來,本來還打著哈欠的紫薇瞬間清醒,驚訝的看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永琪。爾康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指了指他人中的那兩道紅痕,“紫薇我說的沒錯吧,昨晚上廚房就是進了貓,你看看永琪臉上這被撓得。嘖嘖嘖,真狠吶?!?/p>
紫薇先是一愣,想起昨晚上聽見的廚房噼里啪啦的動靜,再看看在臥房里睡得正香的小燕子,也明白了過來。變著聲調(diào)哦了一聲也跟著爾康笑,永琪沒好氣的瞥了兩人一眼,“笑吧笑吧,使勁笑!”
爾康再也憋不住的放聲大笑,紫薇還收斂些,“要不你今天別去衙門了?傷口雖然不大但是有礙觀瞻,我給你拿點藥膏擦擦?”
永琪唔了一聲站在銅鏡前扭來扭去,最后看了眼紫薇遞過來的藥膏眼神一轉(zhuǎn),“我去找個大夫看看!”
“誒?沒那么嚴”
紫薇的話還沒說完永琪已經(jīng)跑沒了影,他輕車熟路的摸到了粥鋪,晨起的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的坐在桌子旁吹著風(fēng)聊天,站著算賬的晴兒看見他還奇怪,“今天來得這么早?。靠上⊙嘧硬辉冢烙嬚易限比チ??!?/p>
“我知道,我找他——云大夫?”
他笑盈盈的走到云庭身邊,給身邊跟著的親隨使了個眼色接過他手里端著的碗,回頭嗔怪著“晴兒你也真是的,人家云大夫是客人,你們怎么還真使喚上了?缺人手就去找我,剛好有些人閑著沒事干呢”
云庭不露痕跡的躲過,放下碗不卑不亢道“五阿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您是大夫,我來找您當(dāng)然是看病了”
他十分熟稔的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手撫在雕花的椅背上有力的敲打著,云庭上下打量著他這幅紅光滿面意氣風(fēng)發(fā)、尾巴要翹上天的模樣,和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判若兩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來找事的,只除了人中的部位又道不深不淺的紅痕。
“這地方著實是兇險,五阿哥也太不小心了些?!?/p>
“還不是小燕子毛手毛腳的,非要替我刮胡子,我也攔不住。昨晚上蠟燭的光也不亮,她胡鬧一通下手沒輕沒重的誰知道就成了這樣?!?/p>
云庭拿金創(chuàng)藥的手一頓,轉(zhuǎn)手取了銀針,黃酒的瓶子一打開便彌漫開濃郁的烈酒味,針在黃酒里浸了好幾秒,他一本正經(jīng)的盯著永琪,“五阿哥忍著點疼,這黃酒性烈?!?/p>
永琪本能的躲了一下,咬著牙盯著那明晃晃的銀針“沒事沒事,就是你最好能快點。趁小燕子還沒醒,我想著出來轉(zhuǎn)一圈再買點她昨天晚上在我耳邊念叨了半天的水煎包回去。萬一她醒了沒看見我,又該擔(dān)心的到處找了~”
永琪活脫一個要開屏的孔雀,在云庭面前肆無忌憚的炫耀著自己瑰麗的羽毛,他再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這人的確是有病,主要是腦子有病。
“您一大早上來就是來我這炫耀的?”
永琪無辜的搖了搖頭,“我是來感謝你的?!庇质痔拐\的承認,“當(dāng)然,我也有這個炫耀的心思?!?/p>
他的確沒想到永琪會這么的直白,愣了下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收了銀針坐下,永琪深呼吸一口氣,“我是真心來感謝你的。雖然作為小燕子的傾慕者,我對于你的存在很不滿,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段對我和她來說都是晦暗苦澀的日子里,幸好有你在。
昨晚小燕子和我說了很多很多,我一邊吃醋一邊又在想,西湖的絲竹樂舞、蘇堤的秋月靜水、這一路上的風(fēng)景萬千,她一個人看著得該多難受;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沒人勸著又得鉆到多深的牛角里去好久出不來;她暈倒在大街上時如果沒人扶一把,那青石板的地得有多涼?
所以我真心實意的感謝你的陪伴?!?/p>
云庭不自在的搓著手,多多少少有了幾分趁人不在撬墻角的心虛感,頓時感動極了永琪的大度,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揖“五阿哥大度,草民自愧不如。怪不得小燕子的眼里從始至終沒有別人?!?/p>
永琪笑聲朗朗,拍了拍手讓親隨送上來一壺?zé)岵瑁Σ[瞇的斟滿一杯親手奉上,“那我們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
云庭連忙點頭,雙手接過飲了一口驚嘆道“竟然是安頂云霧?五阿哥有心了,勞煩千里之外送來”
永琪不在意的擺擺手,“曾有人對我說,千里之外運來的茶再好,也不如當(dāng)?shù)氐哪且豢谖蹲钫?。云大夫,初秋雨多霧藹,正是品茶的好時候?!?/p>
云庭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哪是請他品茶,是給他下逐客令,讓他趕緊回杭州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他也不愿自討沒趣,昂首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要離開,才踏出門就碰見了火急火燎的跑過來的小燕子,她似乎沒看見他,直沖著永琪跑了過去被回過身的永琪抱了個正著。
“怎么起的這么早,我水煎包還沒買回去呢!”
“又撒謊,你來粥鋪買???我看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吧。我可告訴你,不能欺負人家云大夫~誒,你臉上怎么傷了?”
她的語氣突然著急起來,蹭的轉(zhuǎn)身喊住已經(jīng)出了門的云庭,“你給我站??!你打他了?”
云庭一臉震驚,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小燕子姑奶奶,你覺得我能打得過你們家這位?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大夫,我我我”
云庭緊張的語無倫次,永琪靠在柱子上抱著胳膊看熱鬧,理不直氣也壯的小燕子重出江湖,開始狡辯著,“那你見了我跑什么?”
云庭徹底無語,正想解釋卻被永琪搶占了先機,他一把攬過小燕子的腰把她圈在懷里,“他不是見了你跑,我剛剛邀他喝茶,云大夫聞茶思鄉(xiāng),著急回杭州呢!”
“真的?”
“當(dāng)然了!不信你問云庭”
被點名的云庭不情愿的點了點頭,小燕子切了一聲別過了臉,踮起腳尖掐了掐他的耳朵,“我還不知道你嘛,指不定又犯了什么刺猬病把人渣的不得不走。哼!”可偏偏責(zé)怪聽起來像撒嬌,她笑得眉眼彎彎,手撫過那一處紅痕,“還疼嗎?”
“你下次輕點就行了”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嘛”
“怎么沒有”
……
清晨的陽光柔和溫暖,灑在小情侶旁若無人的親昵耳語上形成一道光圈,也灑在云庭離開的那道落寞的背影上……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小燕子才發(fā)現(xiàn)一直沒見云庭的人,問了蕭劍才知道,他剛剛收拾了東西已經(jīng)離開了,“估計快到城門口了吧”
小燕子拔腿就往衙門跑,永琪正因為流民區(qū)的救濟不及時導(dǎo)致的嘩亂問責(zé),一群人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聽著他數(shù)落,聲音算不上多大,但語氣里的冷意與威嚴讓爾康都不禁把頭低得更狠,他卻戛然而止。
“你確定?這姑娘怎么找到這來了”
永琪的聲音軟了許多,夾雜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眾人紛紛抬頭看著剛剛還大發(fā)雷霆的五阿哥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出去,但從背影都能看出來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
“永琪,云庭走了,我要借一匹馬去送他一程”
“啊,我”
“我要最快的馬,你能不能快點!”
欣喜被失落壓的嚴嚴實實的,他揮了揮手讓人去牽馬,小燕子焦急的跟著人向馬廄走,永琪伸在半空的手訕訕落下,無奈的扯了一絲微笑,看著她急匆匆的翻身上馬,揚鞭聲起只落得點點塵?!?/p>
“五阿哥?流民區(qū)的事……”
他終于從呆滯的盯著衙門口車水馬龍的人群中回過神來,“告訴他們,以后多加小心,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得了吩咐的眾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各自猜測著五阿哥情緒轉(zhuǎn)變之快的原因,爾康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直以為你會跟著追出去,要不然就是蠻橫地不給牽馬”
“我哪有那么幼稚?”
爾康不作回應(yīng)只是笑,一臉你這段日子對著云庭哪件事情不幼稚的表情,永琪斜瞥他一眼,神秘兮兮的附耳過去,“該放手時就放手。對付情敵呢,要先大膽出擊讓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再想盡辦法把他趕走。最后沒威脅的時候該大度就大度點,這樣還能在小燕子面前博取一波好感。
就小燕子那個性格你還不知道,她真心把他當(dāng)朋友,還是一個自己心里有愧的朋友,要是不送一下她這輩子都難以心安。與其讓她在心里一直惦念著,將來說不定哪天就得提一句刺我一下,不如讓她相送一程,從此江湖兩不見?!?/p>
爾康聽的目瞪口呆,真心實意的給他作了個揖,“你這出來轉(zhuǎn)這么一圈進步神速??!五阿哥高明,臣甘拜下風(fēng),望五阿哥不吝賜教!”
永琪笑瞇瞇的瞥他一眼,“這我可教不了,要是有誰喜歡我們紫薇,我得好好看一看,比你優(yōu)秀的話我就勸著紫薇把你踹了換別人好了?!?/p>
爾康一臉無語,“剛還說你成長了,還這么幼稚!”
永琪再也憋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身后突然一道陰測測的聲音響起“愛新覺羅·永琪,你這么開心???”
笑意頓時停在嘴角,他僵硬的扭了過去,小燕子牽著馬紅著眼眶盯著他一臉氣憤。
爾康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找了個角落等著看熱鬧好回去和紫薇說說笑話,誰知道好戲還沒開場,就看見蕭劍一臉喜色的跑了過來。
“我一猜你就在這呢,快跟著我走,那兩個狗官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南陽大牢了,我已經(jīng)得了皇上的同意,明日午時問斬之前,我們能進去看看。哼,我要讓他臨死之前給我們的爹謝罪,給蕭家一門十九口謝罪!”
小燕子聞言也有些激動,把韁繩往永琪手里一塞扯著蕭劍就往前跑,永琪在后邊喊了好幾聲也沒人回應(yīng),只好小跑著攔在兩人面前,被擋了路的小燕子氣不打一出來,“咱倆的賬有的是時間算,你別在這耽誤事!”
永琪伸著鞭子指向東邊,“走反了,大牢在這邊?!?/p>
小燕子尷尬的撓了撓頭,沖過來又把韁繩奪了過去自己翻身上了馬,扭頭看著永琪不動,沒好氣的喊了句,“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快點帶路!”
永琪高興的應(yīng)著聲,翻身一躍坐在了她身后,雙手圈住她握著韁繩,笑瞇瞇的在她耳畔無辜道“我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切一聲別著臉不理他,永琪卻十分好心情的轉(zhuǎn)身喊了句蕭劍跟上飛速的甩著馬鞭,馬蹄噠噠的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秋日的涼風(fēng)在耳畔簌簌而過,走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才終于到了大牢。
青黑色的石磚暗淡無光,緊閉的大門年久失修掉了大半的漆漏著生了繡的鐵銅色,立在門外的兩只石獅子猙獰著面目讓人心生恐怖,永琪栓好了馬走過來試探的牽住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冰涼至極。
“小燕子?”
他輕聲喚了一句,小燕子才回過神來跟著他向前走,蕭劍才敲了下門便有人立刻打開,南陽的通判滿臉堆著笑,一口一個吉祥的喊著引著他們向里走。
因為一連下了多日的雨,院子里的雜草叢生瘋長到了膝蓋,行走的過程中撩起褲腿把皮膚刮的生疼,踩在腳下又嘎吱作響,帶了一腳的泥。好不容易穿過小道進了牢房,就被撲面而來的霉味嗆的說不出話來。大片大片的墻上陰著水漬,甚至還有滴滴答答的水珠落下,走兩步就被打個正著,小燕子低頭看著從墻角一閃而過的老鼠和在慪了的床板上朝天蓋的犯人們有些不可置信感嘆,“我也不是沒進過監(jiān)牢,艱苦是艱苦,可也不至于像這樣啊?!?/p>
“那是宗人府,關(guān)的都是皇親國戚。這是地方的監(jiān)牢,當(dāng)然條件會差許多?!?/p>
聽聞五阿哥口中似有責(zé)怪之意,通判十分尷尬的抹了把臉,陪著笑道“五阿哥和格格請見諒,下官實在沒想到兩位會親自來。這是死囚牢,總共也活不過幾天去,也就沒浪費太多銀子在修葺上?!?/p>
永琪贊同的點了點頭,小燕子突然停下了腳步,“我,我不看了?!?/p>
三人都奇怪的看著她突然的退縮,她的臉色慘白,扯著一抹虛弱的笑意看著蕭劍,“哥你想問什么就去問吧,我在門外等你。”
說完就向外跑了出去扶在外邊的墻上干嘔著,永琪跟在身后輕拍著她的背,“不見天日的地方最陰暗潮濕了,更何況下了這么多天的雨。霉味的確重了些。不過那通判說的也有道理,總之都是死囚犯,還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行,受受罪也是活該!”
她猛地直起了身子,“活該?難道這里面除了那些罪惡的靈魂,沒有冤魂嗎?他們住在這樣的地方等死是罪有應(yīng)得,那我爹呢?杭州那年的雨也這么大,他是怎么在牢里熬著日子等死呢?他難道就活該嗎?
二十年后的條件尚且如此,那當(dāng)年呢?我爹又得過得什么日子???”
小燕子頹然的蹲在地上埋著頭,才從大牢走出來的蕭劍正好聽見了這句,也蹲了下去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你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口口聲聲說恨爹,其實心里心疼的不得了?!?/p>
小燕子歪過頭不讓他碰,“你怎么也出來了?不是要讓人又是道歉又是下跪的嗎?”
蕭劍呵呵笑了兩聲,“突然覺得沒必要了。我剛剛還沒進去就看著兩個人都死到臨頭了還在互相扯皮。對于這種人來說,即使后悔也一定是后悔當(dāng)年這么沒把咱們倆找到斬草除根,根本不會覺得愧疚。爹生前不屑于與他們?yōu)槲椋砗笠膊粫谝馑麄冞@沒有任何真心實意的道歉?!?/p>
蕭劍說的沒錯,第二天行刑時小燕子立在乾隆身邊正對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殺父仇人’,他們抵在地上的頭顱不停的顫抖著,哪怕是到了這時候也還是在一聲聲凄厲的大喊著‘皇上饒命’乞求格外開恩而不是她這個苦主的原諒,甚至是最后一刻血濺當(dāng)場時她都還能從那雙瞪的大大的眼睛里看出來畏懼與不甘,而沒有一丁點的后悔。周圍的百姓圍得嚴嚴實實七嘴八舌的指指點點,卻都是在看一場無關(guān)的熱鬧,評論著兩個將要結(jié)束的人生。
劊子手放下那把滴血的刀的時候她轉(zhuǎn)過了身,遮著眼抬頭看著午時正烈的陽光。
秋高氣爽,日光燦爛,圍觀的百姓三三兩兩的結(jié)伴交談著離開,小孩子被父親扛在肩頭嚇唬著再不聽話將來也會這么慘,受了驚嚇的小姑娘撲在情郎懷里羞紅了臉。窄窄的小路上又重新響起了吆喝聲,炊煙裊裊升起,各家的婦人正站在門口迎接看熱鬧回來的丈夫和孩子……
多么熱鬧又溫馨的市井日子啊,當(dāng)年杭州也是如此嗎?
永琪隨著她的目光也在看著南陽城的繁華,向旁邊悄悄挪了一步牽住她的手,“我在宮里的時候聽老嬤嬤說過,人死后靈魂不會馬上離開,總會流連著看一眼人間最后的繁華和留念的人與事。我想當(dāng)年蕭大人也看見了,也看見了他用性命守護的杭州百姓的安寧和樂,然后放心的離開了。”
心中所想被他一語道破,小燕子勾著他的手指晃了晃,“還真是什么都瞞不了你了?!?/p>
這場橫跨二十年的杭州雨案終于在南陽有了了斷,雖然沒有平反昭雪,甚至連審判這兩個官員的卷宗上都不曾留下一丁點和蕭之航有關(guān)的痕跡。也許很多年后有人重新翻開乾隆初年的杭州故事,會感嘆一句,這地方怕是遭了什么詛咒,怎么一府三官員,都沒有一個善終的結(jié)局。尤其是蕭家,滿門慘烈。
第二天乾隆在西林府設(shè)了場家宴,鄂弼等一眾河南官員都被安置在了外場宴飲,正堂的屋里花團錦簇圓桌上一群人圍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乾隆坐在主位上,一手拉著小燕子一手拉著紫薇,笑得慈祥又滿足。
“好久沒這么的坐下好好吃頓飯了。上次叫小燕子來吃飯,這丫頭一雙眼睛就盯著永琪了!”
“皇阿瑪,我哪有!”
小燕子氣惱的咬著唇向后躲,乾隆樂呵呵的拍著她的手,從身后拿出來兩塊金牌分別遞給兩人。相比于紫薇的震駭,小燕子更多的是好奇,此刻拿著金牌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掂量了兩下嘀咕著,“也不是多沉,能值一塊金錠子不?”
乾隆沒好氣的拿起筷子敲在她手上,“金錠子?你去問問爾康他們,一塊金錠子他們買不買!”
爾康立刻豪爽的掏出兩塊金錠子啪的敲到桌子上,“成交!”
小燕子在桌子下踢他一腳,抱著金牌不撒手,紫薇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皇阿瑪,這金牌令箭我們?nèi)绾萎?dāng)?shù)闷???/p>
乾隆朗聲大笑,“如何當(dāng)不起?一個是朕的開心果,一個是朕的解語花,你們也是朕的左膀右臂,怎么就當(dāng)不起了?更何況,朕對于雨荷和蕭家一直都有愧疚,所以這份禮物也算是朕賠罪吧?!?/p>
紫薇感動的跪下叩首,小燕子見狀也跟著道謝,但手里還是上下擺弄著,最后站起時直接塞在了永琪懷里,“還是你拿著吧,我總是算不清賬?!?/p>
永琪嘆笑著搖搖頭,“天吶小燕子,你剛剛還沒聽明白嗎?這金牌令箭別說兩塊金錠子了,簡直是無價之寶。能救你三命呢!”
“真的啊?”她立馬又把金牌令箭奪了回去,撒嬌的偎在乾隆身旁,“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笑著拉下她的手,“這就滿足了?那朕娶兒媳婦兒的聘禮可就不出了啊!”
說完一群人笑的開懷,屋外膽戰(zhàn)心驚吃酒的人不明所以也只能跟著笑,不管因為什么總之說明今日皇帝心情不錯,大臣們的心也跟著放松了許多,推杯換盞的興致頓時高昂了許多,整個西林府都陷入了熱鬧的喧嘩中。
西林格格就是這時候進的內(nèi)堂,楓紅色的旗裝與秋日的朗天云色極配,金玉點綴的旗頭富貴滿堂,身后跟著一眾婢女福身行禮,“皇上吉祥,這是臣女的一點心意,還請皇上笑納?!?/p>
“難為你有心了,西林家的女兒果然是才貌雙全?!?/p>
乾隆不咸不淡的夸了兩句,她笑著應(yīng)下站在了小燕子和永琪中間的空隙處俯身端著青花瓷盤,旗頭上的金翠步搖墜搖搖晃晃的掠過小燕子發(fā)髻上那唯一的白玉簪子發(fā)出泠泠的響聲,小燕子頓時把背挺得僵直,屏住呼吸看著她白皙的雙手輕輕抬起又放下,精致的菜肴色澤飽滿,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永琪偷偷的看了她一眼被瞪了回去,摸了摸鼻子把椅子向后移了移,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拱手道“皇阿瑪,此次南陽大雨多虧了河南諸位大人的配合,兒臣去前院謝酒一番?!?/p>
說完他急匆匆的跑來,背影多少多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小燕子沒忍住悄悄的笑彎了眼,這個永琪倒是學(xué)聰明了,就怕她氣頭上來亂吃飛醋再蟄的他滿頭包,直接溜走自己清清白白。
大概是永琪的態(tài)度給了她底氣,小燕子笑瞇瞇的攔住西林格格要添酒的手,“我自己來就好,不麻煩格格了。格格忙活了這么久,也該歇歇去用膳?!?/p>
話里趕人的意思不言而喻,西林格格識趣的一福身,帶著人施施然離開。
乾隆饒有興味的看著小燕子的轉(zhuǎn)變,如果他沒記錯,從前小燕子見了欣榮總像老鼠見了貓,每次都要被氣個半死悶在漱芳齋大發(fā)脾氣,如今倒是成熟了不少,也知道迎頭而上、借力打力的道理。
其實這樣的小燕子,也不一定就不能在皇宮好好地生活下去。
“一入秋,天氣冷的還真快。外邊的冬天太冷,你們呀也早早隨朕回家去吧,讓老佛爺和皇后挑個好日子,你們這兩對一起大婚!”
話音才落本來熱鬧的桌席頓時安靜了下來,晴兒被蕭劍握的指尖發(fā)白,紫薇和爾康的目光都投向了小燕子,她低著頭沉默了好久,終于開口道“那欣榮呢?”
乾隆長舒一口氣,笑著擺手,“你放心,欣榮是再無任何可能嫁入永和宮了?!?/p>
小燕子聽的云里霧里,“沒可能?老佛爺和愉妃娘娘能放棄?愉妃娘娘可是寧可上吊都不同意永琪娶我的??!”
“此一時彼一時嘛”乾隆并不想提欣榮干出的那些骯臟事,只用了一句’觸犯宮規(guī),被罰成了宮女’輕描淡寫的略了過去,滿臉期待的看著小燕子,“你放心,這次阿瑪一定能好好的護住你。朕會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入永和宮做永琪的嫡福晉。愉妃也不會翻出多大的浪!到時候你和紫薇,一個娶一個嫁,讓皇宮啊好好的熱鬧熱鬧。成了婚你和紫薇也能經(jīng)常陪著朕說話聊天,要是你實在悶不住,就出宮去紫薇的公主府住兩天。還有啊……”
小燕子撐著腦袋聽乾隆滔滔不絕的講著他所設(shè)想的女兒們的婚后幸福生活,一邊聽一邊笑她皇阿瑪準是在南陽這陣子聽評書聽多了。正想著打斷卻因為他最后那句而心猛的一顫。
“你也不用怕和愉妃合不來?;楹笤趯m里住一陣就能出去分府住。到時候你就經(jīng)常帶著孩子進宮來,陪陪朕也順帶接永琪下朝。每天聽他講講朝堂上那些事,你日子也不會過得太枯燥。有機會還能跟著永琪一起去替天巡守,他呢干點正事,你就當(dāng)你的女俠就行了。不過得記住,保護好自己!”
下朝、替天巡守、干點正事……
這些獨屬于永琪的字眼在她腦海里慢慢拼湊成一幅畫,又漸漸的與眼前的人影重合,他立在那一群文臣武將中被眾星捧月般笑著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進退有度溫和又不乏威嚴。月光映在中央,照亮的滿滿的都是他的影子,如玉般皎皎無暇又如月般朗朗入懷。
他生來該站在這樣的地方,生來該做著這樣的事。
“上次愉妃生日她和朕講了好多永琪小時候的事。說他小時候倔犟又努力,朕看”
“皇阿瑪!”
永琪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反手將門關(guān)住撩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才開口,“皇阿瑪,兒臣的心事您是知道的。既然出了宮就沒打算再回去。還望皇阿瑪勿勸勿念?!?/p>
“勿勸勿念?你是朕的最喜愛的兒子,朕怎么能舍得就這么的放你離開?當(dāng)初是小燕子離開去了云南朕沒辦法,現(xiàn)在她也回來了,你們一起回宮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不好嗎?”見他要開口,乾隆又接著道“不要和朕說蕭家的事,小燕子是朕親封的還珠格格,只要蕭家這事按下不提,她嫡福晉的位置坐的穩(wěn)穩(wěn)的!”
“可紙里終究包不住火!老佛爺一定不會滿足于小燕子的身份。一旦她調(diào)查清楚小燕子是蕭家的女兒,她會留活路嗎?就算她沒調(diào)查出來,滿洲那么多高門貴女,就算沒了欣榮,老佛爺那還有無數(shù)個比小燕子一個孤女身份高貴許多的格格等著塞給我,我們倆的日子又得多雞飛狗跳?到時候呢,帶著兒女拖家?guī)Э诘脑偬右淮危?/p>
小燕子‘罪臣之女’的身份是一顆埋在地下的驚雷,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引爆。而最后灰飛煙滅的后果我和小燕子都承受不住?!?/p>
永琪擲地有聲的反問逼的乾隆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意識到最嚴重的問題——小燕子罪臣之女的身份可以掩飾,可她沒有滿洲貴族的身份卻是事實,將來永琪若真的能榮登大寶,莫說朝臣,祖宗家法也不會允許他立一位漢女為后,除非——她愿意從現(xiàn)在開始更名換姓,永遠的和蕭家分割,把那兩年的父女情分與刻在骨子里的血緣全部抹去。
可這也太殘忍了些,蕭家已經(jīng)沒了一家十九口,自己難道要把人家的女兒也帶走?
小燕子那樣的性格,能同意為了永琪舍棄了自己的姓氏?
乾隆想到最后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朕就不該抱這個能勸動你的念頭兒!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能過得好朕就放心了。
你們不是天天念叨著大理?朕會封你為云南王,也會在大理為你建一座府邸。平時記得多回來看看朕,可別樂不思京了!”
永琪聽罷大為感動,拉著小燕子又要叩首,乾隆擺擺手示意他別著急,“還有最后一句。祖宗家法,有了封地的王爺以異姓王來相待。你一旦做了決定,也就意味著你徹底喪失了繼承權(quán)。你這二十年來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你二十年來所有堅持的理想抱負,都很難再實現(xiàn)。
而朕也可以直白的告訴你,你是朕的這些兒子里最讓朕滿意的一個?!?/p>
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乾隆已經(jīng)把話說得太明白了,此時所有人都看向跪得直挺挺的永琪,等待著他的回答。
永琪卻沒有任何的猶豫,“謝皇阿瑪?shù)暮駩?,但兒臣已?jīng)下”
“永琪!”
小燕子死死的握著他的手,“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
乾隆的聲音和小燕子的一道響起,永琪笑著搖頭,眼睛溫柔的注視著小燕子,“我已經(jīng)想了太久了。從南陽的暮夏到初秋,我伴著這場大雨想了太久太久。地位、權(quán)力、理想、期望,所有的所有日日夜夜的在我每個得以喘息的時候都不停的在我腦海里打轉(zhuǎn),可我把這些撥開以后卻發(fā)現(xiàn),每一個后邊都藏著一個你。
我想要地位,想要的是你和我一起并肩的地位;
我想要權(quán)力,想要的是能保護你再保護其他人的權(quán)力;
我想實現(xiàn)理想,可最大的理想就是和你好好地在一起一輩子;
我承載著太多人的期望,可我想那些真正愛我的人最大的期望就是我能幸福。
所有的這些都和你有關(guān),我還有什么理由要去離開你放棄你呢?我想了這么久,腦子里天人交戰(zhàn)不知道多少次,可唯一始終不變確定的就是——這一次,我不能再放開你的手了?!?/p>
手不知何時被他包裹在厚實的手掌里,淚珠一顆顆落下又在相握的手上漾開,她笑著哭出聲,撲在他懷里感動的一塌糊涂。
紫薇和晴兒也都被感動的紅了眼,乾隆看著這一對相擁的兒女,也笑的滿足,“那朕還得告訴鄂弼一聲,借他這個將軍府一用,給朕最疼愛的孩子們辦一場熱熱鬧鬧的婚事!”
秋風(fēng)漸漸,白露為霜。那天晚上月明皎皎,熱鬧的宴席逐漸散去,只留下十個年輕人圍坐在南陽小院的臺階上抱著滿滿的一壇酒看星星和月亮。
也不知道是誰提議要玩飛花令,以星月為字眼,答不上來的就得罰酒。小燕子聽見喝酒兩字最為活躍,一臉激動的表示趕緊開始,等到紫薇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開始,才知道原來這是個背詩的游戲,頓時興致大減,氣呼呼的掐了下永琪,“你剛剛怎么不攔著我?”
“姑奶奶我哪攔得住你啊,你剛剛恨不得飛上去?!?/p>
于是一連幾個回合下來,小燕子的酒癮被完全喂飽,滿面潮紅的要再倒酒時被永琪攔住,轉(zhuǎn)身向著眾人一作揖,“各位兄弟姐妹給個面子,她的酒我替她喝?!?/p>
誰知道小燕子是不是故意的,平日里還算有些的文學(xué)儲備此刻全部失效,于是永琪一杯接著一杯灌了下去,加上剛剛謝酒時沒擋住的幾杯一同在胃里翻滾,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漸漸模糊,頭一歪倒在小燕子肩上暈暈乎乎的睡了過去。
小燕子戳了戳他紅撲撲的臉蛋,他迷糊的應(yīng)了一聲,軟綿綿的與平日判若兩人甚至還帶這點稚氣,實在是讓人——愛不釋手。
于是她左點一下右戳一下玩的不亦樂乎,甚至玩心大起的輕輕的摸了摸他鼓起的喉結(jié),一下、兩下、三下——他的聲音陡然變了調(diào)。
“別亂動了”
帶著醉意的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清冽的酒氣繚繞在耳邊繞著圈經(jīng)久不散擾的人心顫,她深呼吸好幾下只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蹭的松開永琪自己背過身去。
永琪砰得磕在了酒壇子上,誒呦一聲反倒清醒了過來,腳步虛浮的站了起來,眨了好幾下眼才看清小燕子,指著她奇怪道“你怎么重影了?臉怎么這么紅?”
她又羞又氣的跺了跺腳,“要你管!”
爾康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快要歪倒的永琪,“別看了,我送你回去吧。來之前皇上千叮嚀萬囑咐,說是祖宗家法,你們馬上要成婚,你今晚可不能睡在這邊。”
永琪失落的吐了口氣,吹著鬢邊兩縷掉出來的發(fā)絲“祖宗家法祖宗家法,祖宗閑著沒事就定家法了唄!”
此時小燕子趴在榻子上也是同樣的感嘆,紫薇端著醒酒茶進來時就看到她晃著腿發(fā)呆,笑著坐在她身邊,“你先把醒酒茶喝了再想永琪!”
“我哪想他了?”
“你別得了便宜賣乖啊,過不了兩天就能大婚,你就偷著樂吧!”
小燕子接過醒酒茶咕咚咕咚喝的歡快,抹了抹嘴把碗遞給她,嘴角咧的大大的“我才不偷著樂,我正大光明的笑!”
紫薇呵了一聲拿起碗要走,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了人影,小燕子的聲音隨風(fēng)飄在秋夜寒露中“我覺得你這茶還挺管用的,我給他送點去!”
將軍府和小院并不算近,她一路追著月光下的影子跑倒也沒感到時間的流逝,門口的侍衛(wèi)們雖然有點吃驚但也放了行,于是她順利的摸進了西小院。
白日里金碧輝煌的府樓此刻浸染在一片黑色中,雕欄畫棟在暈黃的陽光下顯得詭異又突出,四周靜悄悄的,秋夜的風(fēng)嗚咽著吹起樹葉沙沙,猙獰著好像一只張牙舞爪的惡鬼,嚇得她捧著醒酒茶的步子都小了很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腳下。
終于摸到永琪住的廂房時他已經(jīng)睡下,整間屋子完全籠罩在黑暗里,她長舒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片飄浮的白影。
她失聲叫了出來,卻因為太過害怕而沒發(fā)出多大的聲音,白影在風(fēng)中輕輕的晃著,驚訝的發(fā)出了聲音“還珠格格?”
她這才看清,哪是什么女鬼,分明是裹著一層白色的披風(fēng)的西林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