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光散落云層,化開一池金水。風(fēng)微動,花搖曳,關(guān)不住,春色滿園。
玫瑰金籠罩著暗宇城,伏起一派澄明。湖面微波輕蕩,漣漪自見。
已將近午時,帳內(nèi)伊人悠悠醒轉(zhuǎn)。緩緩起身,四顧,卻不見黎灰的身影。驀地,酸痛感很遲鈍地襲來,須臾間便占據(jù)了時希的大腦。
“嘶……”時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她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何昨日的侍從看向她的眼神中夾雜著幾分憐憫……
至于那昨日的“罪魁禍?zhǔn)住?,估計早都逃到摘星閣避難去了吧。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邐迤開。銀發(fā)隨意散落在肩頭,朦朧之美,若輕云之蔽月,若流風(fēng)之回雪。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時希還是決定出去走走。自昨日進(jìn)了暗宇城,似乎還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個地方呢。
終歸是與年少時的暗宇城有所參差罷。少時常拜訪的暗宇城,還是要比現(xiàn)今的更加明媚幾分,那時甚至還能見到小園香徑,人面桃花。
算而今,小園香徑仍在,人面桃花依舊,但……卻獨獨少了月滿西樓,把酒言歡的二人。
時希不禁凝眉思忖,甚至連步子都微微放緩了幾分,紫色的裙擺晃動若天邊浮云。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離思玉,觸感依舊是一片冰涼。
距離那日,已不知過了多久,卻又像是近在眼前。她只記得,在那天,時南軒一改往日灑脫的作風(fēng),將他沒收已久的離思玉鄭重地交給了她,而后,便同黎巍然一道離開了九州。
再后來,二人皆杳無音信。
他們的身影,就如同兩滴水落入大海,再難尋覓,再無蹤跡。
時希又何嘗未曾嘗試過使用時間法術(shù)回溯歷史?奈何,每每當(dāng)她試圖催動法術(shù),見到的畫面卻永遠(yuǎn)只有一片漆黑。
過去,當(dāng)下,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過去撲朔迷離,未來難以琢磨。而這當(dāng)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波流轉(zhuǎn),似是淌出了幾分悵然,午后的花園,沒什么侍從在,倒也閑適。
春日的暖旭落在石壁上,映著片片芳菲,五色交輝。曲徑通幽處,益發(fā)幽暗。
想來,快到摘星閣了。時希不禁低眉淺笑,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么喜歡僻靜。
“阿希,你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時希輕輕應(yīng)了一聲,便快步進(jìn)入。
摘星閣內(nèi),一片玄英籠罩著,墻壁上泛著并不均勻的瀲瀲光點,星河欲轉(zhuǎn),仿若伸出手,便能將那一顆顆星辰般的光點托在掌上。
“你這里……我倒是很久沒有來了?!闭f罷,時希微微抬眸打量著四周。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雖說這并不能稱得上一聲危樓,但手可摘星辰的既視感,到是在這里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怎么,和你以前來的時候,有什么不一樣嗎?”黎灰勾了勾唇,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起身。
時希笑著應(yīng)道:“是有些不同了?!?/p>
她輕輕走近,玉手輕拂過桌上的書卷,扉頁的字跡工整,紙張邊角略微泛黃,歷史的一切皆被定格在這一張張一頁頁之上。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在看些什么。自黎巍然和時南軒離奇消失的這些年來,不光是黎灰,包括黎影,都在以各自的方法試圖查找到當(dāng)年的蛛絲馬跡。
縱使黎影如今已加冕為皇,手下人士如云遠(yuǎn)超黎灰,幾年來,也未曾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灰,別看了,你休息一會吧。”說著,時希纖指微微晃動了幾下,一盞清茶便顯現(xiàn)在眼前。須臾,茶香四溢。
黎灰端起茶輕抿了一口,香氣充斥著口腔,下意識地將時希攬入懷中,撫著她的發(fā)絲。
只有她在,他才能顯露出似水的柔情。
“灰……”時希囁喏著開口,頭輕輕倚靠在他的肩上,“父親的事,暗中我也一直派人在搜查……這個事情,真的不能急于求成?!?/p>
“如果,他們的事情另有隱情呢?”黎灰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時希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認(rèn)同他的說法。當(dāng)年的事發(fā)過于突然,也過于蹊蹺,以至于再后來,黎影迷迷瞪瞪地繼位,卻也同時成了一對伉儷情深。
“此事還是任重而道遠(yuǎn),切不可捉急啊?!?/p>
燭光搖曳,撲朔迷離。飛蛾傻傻地向著那一團(tuán)火簇?fù)淙ァ?/p>
“阿希,我們晚點出去一趟吧。”
“去哪里?”
“幽篁?!?/p>
……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幽篁,位于暗宇城的后方,相比于九州的長安街,倒是安靜不少。
天際泛起青光,明月高照,晚風(fēng)溫柔地拂過。放眼望去,青森森的樹林一片接著一片,流螢微微點綴,像是月光和綠寶石共同釀造的夢一般,從不訴說,永遠(yuǎn)寂寥。
是夜。幽篁算得上是人煙稀少之地,但這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倒是許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朦朧間,童年的回憶又很不識相地浮現(xiàn),一件接著一件,涌入時希的腦?!?/p>
——“別生氣啦小祖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似乎是時希第一次拉下臉,沖著黎灰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小祖宗”。
“哼?!崩杌覍r希的殷勤不為所動,只是強迫著自己撇過頭,不去看她。
見黎灰久久不為所動,時希明顯也急了,漲紅著一張俏臉喊道:“那我怎么知道離思玉不能隨便送人嘛!”
“好啊,”黎灰反笑,“那我問你個問題,你要是答對了我就原諒你?!?/p>
“看見天上那輪月亮沒?你算算,你離她有多遠(yuǎn)?”
“一萬米!”時希不假思索地答道。
——“真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笨蛋!怎么可能只有一萬米!”此話一出,黎灰便滿眼戲謔地嘲弄她,笑嘻嘻甩下這句話,便一溜煙跑的沒影,只留下時希一人在幽篁忿忿不平。
……
“阿希?”驀地,黎灰的聲音將時希的思緒漸漸拉回。
“我在呢?!睍r希輕聲應(yīng)道,說罷,她微微側(cè)頭靠在黎灰的肩上,濕漉漉的月光流進(jìn)彎彎的嘴角。
清輝凝結(jié)在草地上,滿目瑩綠,如同年少的歡喜,活力四射。
年少時,他們離那晚的月亮,一萬米。
“灰,那年的問題,我想到了答案?!辟康?,時希微微抬眸,望著黎灰的側(cè)顏,絳唇輕啟,眸中帶笑。
“什么?”
“一萬光年?!?/p>
時希不會知道,這日的隨口一說,竟一語成讖。
他們離那晚的月亮,一萬光年。而且,是永遠(yuǎn)無法逾越的一萬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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