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跑死了好幾匹馬,活像個鬼一樣的從西華門沖進了宮,本以為老爹聽完了他的話,會像從前那樣看重穩(wěn)定國本,當(dāng)機立斷的登基,可他卻整個人頓住了,坐床上不下來,嘴中來來回回只有兩句話,
“我爹死了?”這句是問太子妃的,
“你爺爺死了?”這句是問太孫的。
太子妃只管哭,被若微扶著哭,哭的朱瞻基一個頭兩個大,大吼一聲自己的爹和娘,
“時間緊迫,爹你可想好,你不登基,你把皇位留給二叔,好,”他指了指自己娘,“娘,我舅舅他做鹽務(wù)貪了不少吧?都給他記著呢,他這就可以摘腦袋了,”說著又指了指若微,“爺爺不吐口靖難赦免的事兒,可如果二叔當(dāng)了皇帝,他的身份能赦免?他可是一刀一槍為靖難拼過命的,這事再拖一代就死光了???到時候還有什么意義?”朱瞻基指了指一邊的屋子,那是弟妹們的住所,“他們這些小的全要留京為質(zhì),娘!你把二叔三叔家人有的下了錦衣衛(wèi)的大牢,接下來你的兒女也不遠了!”
“登!”太子妃大吼一聲,抓著孫若微的手,從口袋里掏出腰牌,“若微,你這就去天牢,一來把善祥帶出來,二來讓錦衣衛(wèi)把他們?nèi)叶甲?,”她看著自己兒子,滿目猙獰道,“你二叔三叔若是不服要反,我就殺光他們?nèi)?!?/p>
“你敢!”太子一聲喝止,指著自己的老婆和兒子,“你們,你們,你們都瘋了!瘋了!我們是一家人啊,我和老二老三,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
朱瞻基顫抖的張嘴,
“只要他們乖乖回京,自然讓他們?nèi)覉F圓,咱們關(guān)起門還是一家人,爹,你一定要把生的主動權(quán)交出去嗎?”
“我再想想,你讓我再想想?!?/p>
“想什么???”朱瞻基紅腫的眼帶動著沙啞的嗓音第一次朝自己父親嚎叫起來,
太子爺頹然的笑了,世人皆說他無用,他無用慣了,眼下連兒子都爬到了頭上,
“朱瞻基,我這皇位,說到了還不是你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爭什么?”
朱瞻基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這兩天太累,累的想死,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看著自己一貫善良正直的父親,他輕聲問出了口,
“能爭的話,誰不去爭?”
“我們都不是你爺爺那樣的人物。”
“爹,建文也不是嫡子吧,大明立嫡立長,連他那樣懦弱的人,都是從他親兄弟的手里搶過的太孫之位,我一個名正言順的太孫,憑什么不爭?”
“你!”
“皇權(quán)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坐在那的人都說苦,可我也沒見一個是自己個兒走下來的,爹,我要我們?nèi)移桨?,爹,我不貪心我也不多要,但該我得的,我一分都不能少!?/p>
“你真的不怕?”
“不怕!”
朱瞻基一把扯過孫若微手中的腰牌,望了望自己這身風(fēng)塵仆仆的行頭,對著夜色笑的蒼涼,
“爹,還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我去天牢里等你的信兒。”
太子爺猶豫了許久,對著兒子的背影最后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你,會不會殺家人?”
“我不會,”朱瞻基笑得明媚的回頭,不合時宜的得意神色喜上眉梢,似乎印證著他這個從小待在金鑾殿上玩耍的天選之人的極度自信,“我會處理的比誰都好,比建文果敢,比爺爺松弛,比爹爹你,決斷。”
人走了,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驕傲。
太子沒辦法的嘆口氣,自嘲的笑笑,指著對太子妃道,
“養(yǎng)了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
太子妃不哭了,摸了摸滿臉淚痕,哼一聲怪罪道,
“人家怎么不著調(diào)了?人家火急火燎的心疼自己媳婦去了,誰像某些人啊,根本不為我,為我娘家人,為我們這一大家子考慮!”
太子爺想了想吩咐道,
“那就準(zhǔn)備下去吧,”
太子府預(yù)演登基事宜屬實缺乏鍛煉,頃刻間就亂成了一鍋粥,太孫嬪在一旁囁囁的問,
“太孫和太孫妃,要不要趕緊接回來?”
太子妃摸了摸自己位份規(guī)制下待了許多年的頭冠,摘下來仔細的瞧了又瞧,又對著滿地不是找冠冕就是找吉服的滿院子亂象,微微笑了,
“這么忙,才沒工夫搭理他倆,”
說著還糾正道,
“太子嬪,你說是不是?”
登基大典倉促而混亂,新帝的冠冕到底都沒能找到個合適的,這位大腹便便,體弱多病的太子爺帶了先帝最大的一頂帽子,在周圍人的攙扶下,勉強算是完成了祭天告典儀式。
這邊剛剛舉行完畢,榆木川的喪報幾乎同時就傳來了。
三十里到底是沒能跑過放了水的六百里。
漢王趙王眼見京城形勢已定,論名號人家名正言順,論內(nèi)里聽說家中婦孺皆在人手里,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翻轉(zhuǎn)了個天地,軍中鬧得震天響又如何,大明朝的天,就這么輕易地換了主人。
地牢陰冷,燒了暖爐也好不到哪兒去。
幽黑之中只一人靠近,擁住了那熟悉的味道,聲音溫柔卻沙啞。
“我贏了?!?/p>
懷中人似乎滿不在乎的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貼在那人耳邊笑,
“那我也賭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