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然下達(dá),那名單之上,赫然有鳳念藝之名。逃選者將遭滿門抄斬之禍,鳳念藝思忖再三,為免給將軍府招致災(zāi)禍,又念及曾答應(yīng)爹爹之諾,終是下定決心入宮參選。
次日,天尚未破曉,夜色仍濃,鳳念藝便與姐姐鳳雅婷一道,跟隨姑姑鳳景琳踏上前往京城柳都之路。哥哥與云良哥則率領(lǐng)安國公府的家衛(wèi),一路護(hù)送。路途漫漫,眾人卻也有說有笑,暫忘前路之艱險。
鳳景琳姑姑面容凝重,語重心長道:“雅婷,上一世的恩恩怨怨皆已隨風(fēng)而逝,莫要再怨恨你父親。哥哥曾言,無論如何,你皆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些年,雖虧欠于你,然他心中并非沒有你這個女兒。此番北疆將軍府兩位女兒皆要入宮,你雖以外祖家之名入宮,可終究是鳳家血脈。日后于那后宮之中,風(fēng)云變幻莫測,爾虞我詐乃是常事。若連本家姐妹都不可依靠,那便舉步維艱矣?!?/p>
鳳念藝抬眼望去,只見鳳雅婷面露不悅,顯是有些不情愿,然片刻后,還是與自己一同頷首道:“定當(dāng)謹(jǐn)遵姑姑教誨。”
鳳念藝心中好奇,遂問道:“姑姑,聽聞二叔之女亦會入宮?”
鳳景琳姑姑微微頷首,道:“正是。你二叔乃我一母同胞之二兄長,他鎮(zhèn)守南疆,乃南疆大將軍,故而與你們素未謀面。其夫人已離世多年,僅有的女兒鳳云芝亦要入宮,她長你一歲?!?/p>
鳳念藝恍然道:“怪不得眾人皆喚我三姑娘,原是二姑娘另有其人呀!”
鳳景琳姑姑神色凝重,緩緩言道:“我鳳家向來長幼有序,然尊卑之事,日后入宮便另當(dāng)別論了?!?/p>
鳳念藝面露思索之色,問道:“如此一來,鳳家便有三位女兒入宮。她與爹爹官階相同,若有幸入選,我與云芝姐的位份會否一致呢?”
鳳雅婷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眼神中滿是不屑,嗤笑道:“尚未入選,便已惦記位份,真是可笑?!?/p>
鳳景琳姑姑瞥了鳳雅婷一眼,不疾不徐道:“入宮后位份高低,實難定論,皆取決于帝君之寵愛與子嗣。”
鳳念藝心中暗自思忖:姑姑此言,似是有意說與鳳雅婷聽。鳳雅婷以寧親王府之名入宮,向來心高氣傲,對自己頗為輕視,此番若能入選,位份定然不低。
果不其然,鳳雅婷聽聞此言,臉色微變,瞥了姑姑一眼,便別過臉去,伸手撩開車簾,目光投向車外,不再言語。
鳳念藝見狀,微微一笑,開口道:“姑姑曾為前朝女官,見識廣博,所言甚是?!?/p>
這一年,眾人皆懷不同心境入宮。于這爾虞我詐之皇宮中生存,那最初的姐妹情誼,早已被拋諸腦后。
實則,自己與鳳雅婷自幼未曾一同生活,何來姐妹之情?即便親生姐妹、結(jié)拜姐妹又如何?在利益面前,眾人皆會忘卻入宮時的那份純真懵懂。
彼時,鳳念藝正值芳齡十七。
行至一片竹林,展云良忽覺一股危險氣息如暗流般悄然逼近,他神色一凜,厲聲喝道:“停!”一眾家衛(wèi)聞聲,即刻勒馬止步,不再前行。
剎那間,竹林深處黑影閃動,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竄出,手持寒光凜凜的長劍,徑直向眾人沖來。鳳云錦與展云良見狀,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佩劍,一眾家衛(wèi)亦紛紛亮出兵器,與這群黑衣人廝殺在一起。
車內(nèi),鳳景琳姑姑面露驚色,顫聲道:“外面何事?怎會有這般廝殺之聲?”
鳳雅婷心中雖也忐忑,卻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遲疑道:“應(yīng)……應(yīng)是遇上了山間土匪吧?!?/p>
鳳念藝挑眉,語氣略帶譏諷:“應(yīng)是?姐姐似是知曉得頗為清楚呢!”
鳳雅婷連忙解釋:“這……我也只是猜測,妹妹莫要誤會?!?/p>
言罷,鳳念藝心中一橫,決然道:“我出去助哥哥他們一臂之力。”
姑姑大驚,急忙阻攔:“念藝,萬萬使不得,刀劍無眼,兇險萬分??!”
鳳念藝眼神堅定,寬慰道:“姑姑放心,念藝自幼在軍中長大,知曉如何應(yīng)對,自會小心。云燕,飛花,你二人留在車內(nèi),好生保護(hù)姑姑與姐姐!”
云燕、飛花齊聲應(yīng)道:“喏,姑娘,您且小心些?!?/p>
鳳念藝輕盈躍下車,疾步走向后面那輛載滿行李的馬車,靈巧地從行李縫隙中抽出自己暗藏的長劍。抬眼望去,只見一群來路不明的黑衣人正與兩位哥哥及眾家衛(wèi)激烈交戰(zhàn),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家衛(wèi)與黑衣蒙面人的尸體,鮮血染紅了地面,戰(zhàn)況慘烈至極。
鳳念藝眸光一凜,唰地拔出緊握手中的長劍,身形矯健地奔向哥哥,與哥哥背靠背而立,周遭已被兩三個黑衣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哥哥鳳云錦眉頭緊皺,沉聲問道:“你怎的出來了?”
展云良滿臉擔(dān)憂,急切道:“他們之中不乏武功高強(qiáng)之輩,非你所能抗衡,速速回至車內(nèi)!”
鳳念藝眼神堅定,反問道:“回到車內(nèi)便安全了嗎?”
哥哥鳳云錦又問:“雅婷與姑姑呢?”
鳳念藝答道:“云燕與飛花會護(hù)她們周全?!?/p>
哥哥鳳云錦輕嘆一聲:“也罷?!?/p>
激戰(zhàn)良久,鳳念藝與哥哥被黑衣人硬生生分開。果不其然,黑衣人之中確有武功高強(qiáng)之人,鳳念藝漸感力不從心,難以抵擋那凌厲的攻勢。正此時,一黑衣人持劍疾刺而來,鳳念藝連連后退,手中長劍奮力格擋,卻不慎腳尖碰到一塊石頭,身形一晃,眼見就要摔倒。千鈞一發(fā)之際,黑衣人又一劍刺來,卻見一白衣男子仿若從天而降,手持玉簫,輕輕一擋,便化解了那致命一擊。隨即,白衣男子長臂一伸,將鳳念藝穩(wěn)穩(wěn)接住,輕輕一轉(zhuǎn),鳳念藝便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鳳念藝抬眼望去,與那白衣男子四目相對,不禁心中一怔。只見那男子眼眸深邃,甚是好看,竟與王君殷有幾分神似,鳳念藝險些錯認(rèn)。然細(xì)細(xì)端詳,卻又覺二人有所不同。眼前這位男子身著一襲白衣,身姿瀟灑,那眼眸深處卻隱隱透著一絲孤獨;而王君殷,向來穿戴整齊,眼神中卻透著一絲狠厲之色。
白衣男子緩緩松開摟著鳳念藝的手,展云良見狀,面露驚喜,高聲喊道:“簫郡王,您怎會在此處?”
鳳念藝心中暗自詫異,原來眼前之人竟是那名冠天下的簫郡王,曾聽聞“西云樓上簫聲起,郡王美名冠天下”,其簫聲之妙,不僅在星月國無人能及,即便放眼整個鼎盛大陸,亦難尋敵手。
鳳念藝正欲開口,卻見簫郡王已加入戰(zhàn)團(tuán)。四人聯(lián)手,一番激戰(zhàn),黑衣人或死或傷,其余皆四散逃竄。
哥哥鳳云錦俯身翻開一黑衣人的衣衫,目光一凝,驚道:“竟是暗影門外門之人?”
鳳念藝滿臉疑惑,問道:“哥哥,暗影門是何?”
哥哥鳳云錦神色凝重,緩緩道:“此乃江湖近年崛起之門派,專以錢財替人消災(zāi)。外門之人,僅習(xí)得些粗淺的打打殺殺之功夫,然聽聞內(nèi)門之人修煉的皆是邪功,至今朝廷亦未探得他們的底細(xì)?!?/p>
鳳念藝又問:“朝廷為何不……”
簫郡王打斷了鳳念藝的話,神色淡然,接口道:“朝廷近年亦在暗中查探,此門派已威脅到百姓安定,朝廷自是欲除之而后快。”
哥哥鳳云錦上前一步,拱手施禮,誠懇道:“今日多謝簫郡王出手相助?!?/p>
鳳念藝亦斂衽行禮,舉止端莊有禮。
蕭郡王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語氣冰冷道:“呵,他又要添新人了嗎?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p>
鳳念藝滿心疑惑,不解蕭郡王為何出此言,正思忖間,卻見他話音剛落,便翩然離去。
此時,兩個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滿臉擔(dān)憂地問道:“兩位公子和姑娘可都安好?”
鳳念藝忙答道:“我與哥哥們皆無大礙,你們呢?”
展云良眉頭微蹙,面露疑惑道:“甚是奇怪,你們可曾察覺,這些賊人只沖著我們而來,卻未曾靠近馬車分毫。”
鳳念藝的哥哥眼神一凜,咬牙切齒道:“難道……我倒想問問她女兒?!?/p>
鳳念藝見狀,趕忙拉住哥哥,輕聲勸道:“哥哥,切莫沖動,眼下我們并無證據(jù),貿(mào)然行事,恐會打草驚蛇。還是先趕路吧,翻過前面那座山,便快到京城柳都了,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哥憤憤不平,恨恨道:“這么多年了,她竟還不肯放過我們,一直將我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日后你與她女兒一同入宮,這可如何是好,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p>
鳳念藝輕輕搖著哥哥的手臂,柔聲安慰道:“好哥哥,好哥哥,今日雖有驚,卻無險,莫要氣惱。這些死去的家衛(wèi),日后定要發(fā)些錢財予其家人,以作安慰,畢竟他們皆是安國府的家衛(wèi)?!?/p>
哥哥聽了,臉色稍緩,點頭道:“我明白了,還是妹妹聰慧。”
一行人趕了數(shù)日路,終至京城柳都。鳳念藝輕輕拉開車窗的簾子,探出螓首,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柳都”兩個大字赫然刻在城門之上。聽聞此乃開國帝君殷南浩為悼念逝去的皇后蔣星月的閨名而特意命名,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感慨。
待進(jìn)了城門,鳳念藝便被眼前繁華的街市深深吸引,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瑯滿目的商鋪,皆讓她目不暇接。她自幼長于軍中,即便回至靜香城,亦未曾見過這般繁華熱鬧之景,贊嘆道:“不愧是京都,果真不同凡響?!?/p>
鳳雅婷見狀,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嘲弄,淡淡說道:“妹妹,這京都雖繁華無比,可你我終究是要入宮的,此等繁華不過是過往云煙,實不值得留戀忘返?!?/p>
鳳念藝聽出姐姐話語中的嘲諷之意,心中暗自氣惱,卻仍強(qiáng)作笑顏,回道:“是是是,姐姐所言極是。不過,進(jìn)宮參選亦非易事,姐姐先前還笑我未入宮便惦記位份,如今姐姐不也尚未入宮,怎知自己定能入選?姐姐莫要總是取笑他人,倒顯得自己有理了?!?/p>
鳳念藝心知,以鳳雅婷的姿色與才華,又有外祖父家的助力,入宮之事于她而言,似已勝券在握,故而這般言語。
鳳雅婷聽聞,面露不屑,輕哼一聲道:“妹妹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鳳景琳姑姑見狀,眉頭微蹙,沉聲斥道:“你們這是作甚?莫非忘了我在路上的叮囑?”
鳳念藝與鳳雅婷聞言,趕忙齊聲應(yīng)道:“未曾忘。”
姑姑臉色稍緩,語氣嚴(yán)厲道:“既如此,便莫要再這般斗嘴了。”
二人低頭,齊聲答道:“喏,姑姑?!?/p>
馬車?yán)^續(xù)前行,車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鳳雅婷微微側(cè)頭,望向車窗外繁華的街景,心中暗自得意。她想著自己的美貌與才情,又有外祖父家的權(quán)勢撐腰,此次入宮,定能博得圣上歡心,位份必不會低。那鳳念藝,雖也有幾分姿色,可與自己的背景相比,終究是差了些。想到此處,鳳雅婷嘴角的笑意更濃,眼神中透著一股勢在必得的自信。
而鳳念藝心中卻泛起陣陣苦澀,她本就無心選秀,只盼能尋得一心人,共度平淡一生,奈何命運弄人,身不由己。入宮選秀于她而言,仿若一場未知的噩夢,前路茫茫,不知何處是盡頭。
鳳念藝望著車窗外繁華的街景,眼神漸漸變得空洞。她想起了那日與她有過交集的王君殷,那俊朗的面容在腦海中愈發(fā)清晰,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仿若蘊含著萬千情愫,讓她的心湖不禁泛起絲絲漣漪。然而,此刻她即將踏入那深宮高墻,一入宮門深似海,與他怕是再難有相見之時,想到此處,心中滿是悵然若失之感,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愈發(fā)覺得前路茫茫,不知該如何是好。那繁華的街景此刻在她眼中也失了顏色,只余一片黯淡,正如她此刻的心境,被愁云慘霧所籠罩,再無半點歡愉。
鳳景琳姑姑看著兩個侄女,心中也是無奈。她深知宮中險惡,此番選秀,不知是福是禍。她只盼著兩個侄女能平安順?biāo)?,可看她們?nèi)缃襁@般模樣,心中不免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