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藏在鳴沙山腹地,泉眼如彎月,是沙漠中罕見的淡水水源。李歸唐帶著五百精銳潛伏在泉邊的沙棘叢里,望遠鏡里能看到吐蕃運糧隊的駝鈴聲正從沙丘后傳來。
“歸唐兄弟,你咋知道他們今天會來?”王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漠的正午熱得能煎雞蛋,他們已埋伏了三個時辰。
“尚恐熱的糧草最多撐五日,”李歸唐盯著遠處的駝隊,“昨日他又攻了一天棱堡,糧耗必然大增。按腳程,今天正是運糧隊補水的日子?!?/p>
說話間,吐蕃運糧隊已到泉邊。三十峰駱駝馱著糧袋,押糧的吐蕃兵約有百人,個個疲憊不堪,下馬就往泉邊沖,連崗哨都懶得放。
“老規(guī)矩,先射駱駝?!崩顨w唐壓低聲音。
破甲弩箭再次顯威。駝隊突然受驚,嘶鳴著亂沖亂撞,糧袋滾落一地。押糧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從沙棘叢里沖出的歸義軍砍倒一片。
“是歸義軍!”領(lǐng)頭的吐蕃百夫長拔刀抵抗,卻被王二的短柄斧劈斷手腕。
戰(zhàn)斗不到一炷香就結(jié)束。歸義軍無一傷亡,繳獲三十峰駱駝和數(shù)百袋青稞,還有意外收獲——百夫長身上搜出的尚恐熱手令,上面寫著“三日后午時,以狼煙為號,里應(yīng)外合破棱堡”。
“里應(yīng)外合?”王二皺眉,“棱堡里有內(nèi)奸?”
李歸唐捏著羊皮手令,忽然想起什么:“是那些被我們救進來的百姓!尚恐熱肯定混了細作在里面!”他當(dāng)機立斷,“王二哥,你帶二十人押送糧草回棱堡,告訴張公,小心‘午時狼煙’,我?guī)O碌娜巳ザ松锌譄岬睦铣?!?/p>
“端老巢?”王二眼睛瞪得溜圓,“就四百人?”
“夠了?!崩顨w唐指著運糧隊的吐蕃軍服,“我們扮成押糧兵,尚恐熱的大營防備松懈,定能出其不意!”
三日后午時,甘州棱堡外。尚恐熱站在高臺上,望著城頭,等著“內(nèi)奸”點燃狼煙。然而約定時間已過,城頭毫無動靜,反而傳來一陣喊殺聲——王二提前揪出了混在百姓中的吐蕃細作,正在城頭示眾。
“廢物!”尚恐熱一腳踹翻身邊的傳令兵。就在此時,身后突然傳來騷動:“將軍!不好了!我們的糧草營被燒了!”
尚恐熱猛地回頭,只見西北方向火光沖天。他這才驚覺,那支遲遲未到的運糧隊,根本沒回營!
“是詐降!”尚恐熱腦中轟然一響,轉(zhuǎn)身就想回營,卻見一支“吐蕃兵”沖殺過來,領(lǐng)頭的少年穿著百夫長服飾,嘴角掛著冷笑——正是李歸唐!
“尚恐熱,你的糧草,我替你‘收’了!”李歸唐摘下頭盔,露出真面目。他身后的歸義軍將士同時扯掉吐蕃軍服,露出里面的唐軍甲胄。
“是李歸唐!”吐蕃兵大亂。這個名字在軍中已成噩夢,比張議潮更令人膽寒。
尚恐熱揮舞長刀迎戰(zhàn),鎏金鐵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然而他連日未進飽食,又驚又怒,力氣早已不如從前。李歸唐不與他硬拼,只是指揮士兵用破甲弩射他的戰(zhàn)馬。
“踏雪烏騅”悲鳴倒地。尚恐熱摔下馬背,剛爬起來,就被王二從背后一斧劈中腿彎。
“噗通”一聲,這位吐蕃戰(zhàn)神跪倒在地。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淌血的腿,又看向李歸唐:“你……你用的都是旁門左道,算不得真本事!”
李歸唐走到他面前,拔出腰間短刀,抵在他咽喉:“能贏的,就是真本事。尚恐熱,你可知罪?”
尚恐熱狂笑:“我乃吐蕃贊普親封的河西節(jié)度使,何罪之有?倒是你,一個漢家少年,也敢妄議天命?”
“天命?”李歸唐冷笑,“讓百姓活在刀下,算什么天命?讓沙州的孩子忘了自己是漢人,算什么天命?”他加重語氣,“今日我殺你,不是為了大唐,是為了這河西土地上,所有想活下去的人!”
刀光閃過,尚恐熱的頭顱滾落在地。吐蕃大軍見主帥被殺,頓時潰散,有的投降,有的逃往西域。
夕陽下,李歸唐站在尚恐熱的尸身上,接過王二遞來的吐蕃帥旗,用力擲在火中?;鹧嫱淌善鞄玫泥枧韭暲?,他仿佛聽到無數(shù)冤魂的嘆息——那些死于吐蕃鐵蹄下的漢人百姓,終于可以安息了。
回到棱堡時,張議潮親自出城迎接。他看著李歸唐染血的戰(zhàn)袍,又看了看遠處被押解的吐蕃降兵,忽然躬身一揖:“歸唐,河西能有今日,你居功至偉?!?/p>
“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崩顨w唐扶住他,目光望向西方,“甘州已破,接下來是涼州、伊州……十二州收復(fù)之日,就是我們歸唐之時?!?/p>
半年后,歸義軍收復(fù)河西十二州。李歸唐設(shè)計的“棱堡”成了河西標(biāo)配,改良的破甲弩和火油彈成了吐蕃騎兵的克星。更重要的是,他推廣的“堆肥法”和“輪作制”讓河西糧食增產(chǎn)三成,百姓終于能吃飽飯,歸義軍的威望如日中天。
大中五年(公元851年),張議潮派遣其兄張議潭攜帶河西十二州地圖戶籍,隨李歸唐前往長安獻捷。
朱雀大街上,百姓夾道歡迎。李歸唐騎著白馬,跟在張議潭身后,看著這座只在歷史書中見過的古都——朱雀門巍峨聳立,大明宮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比他想象中更壯麗。
紫宸殿內(nèi),唐宣宗看著地圖,龍顏大悅:“張議潮忠勇可嘉,封檢校吏部尚書,兼河西節(jié)度使!李歸唐少年英才,封朝散大夫,留京任職!”
“陛下,”李歸唐出列奏道,“臣愿回河西,輔佐張使君。河西初定,需人安撫,臣熟悉當(dāng)?shù)孛袂?。?/p>
他看著宣宗驚訝的眼神,補充道:“臣的名字叫‘歸唐’,不僅要‘歸’大唐,更要讓河西真正‘歸’于大唐——這需要時間,需要有人扎根在那里。”
宣宗沉默片刻,點頭道:“準(zhǔn)奏。賜你金紫光祿大夫銜,持節(jié)河西,協(xié)助張議潮經(jīng)略河湟?!?/p>
離開長安那日,李德裕在灞橋送別:“歸唐,河西是大唐的西大門,守住它,就守住了江山?!?/p>
“相公放心?!崩顨w唐勒住馬韁,回望長安,“臣定不辱使命?!?/p>
數(shù)年后,敦煌莫高窟。畫師正在繪制新的壁畫,其中一幅《張議潮出行圖》里,跟在主帥身后的少年郎眉眼銳利,腰間懸著短刀——正是李歸唐。
洞窟外,李歸唐站在宕泉河邊,看著正在耕種的百姓,他們穿著唐裝,說著漢語,孩子們在田埂上追逐,手里拿著他改良的曲轅犁模型。
“歸唐郎君,”老周鐵匠如今已是河西最大的軍械坊主,拄著拐杖走來,“新造的‘飛火槍’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歸唐笑著點頭。那是他根據(jù)火藥原理改良的武器,雖然簡陋,卻已是后世火槍的雛形。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河西走廊上,將戈壁染成金色。李歸唐知道,他改變不了晚唐最終的命運,但至少,他讓河西百姓多享受了幾十年的太平,讓“歸唐”這兩個字,真正刻進了這片土地的記憶里。
遠處的雪山倒映在河水中,像一條銀色的帶子。李歸唐握緊腰間的短刀,那刀柄上刻著的“歸唐”二字,被歲月磨得愈發(fā)清晰。
他的歸唐之路,還在繼續(xù)。而這條路上,已有無數(shù)人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