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沈硯之步步緊逼,目光如刀,“那你有沒有動過書房里的東西?比如那個暗格,或者書桌上的抽屜?”
馬玄清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當(dāng)時嚇得魂都沒了,哪敢碰別的?就……就順手帶了樣?xùn)|西?!?/p>
“什么東西?”王探長上前一步,厲聲問道。
馬玄清咽了口唾沫,從道袍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紫檀木盒子——正是柳氏說的那個祖上傳家寶盒。盒子上了鎖,表面刻著繁復(fù)的云紋,邊角處沾著些許暗紅色粉末,與死者指甲縫和抽屜縫隙里的粉末如出一轍。
“這盒子……”沈硯之接過木盒,指尖輕撫過紋路,“你為什么要帶它走?”
“我……我看到它掉在地上,”馬玄清眼神躲閃,“想著是林居士的東西,萬一被巡捕當(dāng)成證物,說不定會牽連到我,就……就揣走了。我真的沒殺人??!”
沈硯之沒理會他的辯解,只是仔細(xì)檢查木盒。盒子鎖得很緊,沒有被撬動的痕跡,說明兇手沒能打開它。他將木盒交給王探長:“帶回巡捕房,找鎖匠打開。另外,化驗盒子上的粉末,還有書房里的符紙,看看成分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p>
“是!”王探長接過木盒,立刻吩咐手下行動。
沈硯之轉(zhuǎn)向馬玄清:“你說你子時進(jìn)書房時,林先生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時書房里有沒有其他人?或者什么異常的痕跡?”
馬玄清努力回憶著:“沒有其他人,門窗都是關(guān)著的。不過……我好像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不是我用的那種,有點像……寺廟里的安息香。還有,書桌旁的地毯上,好像有個被什么東西壓過的印子,比書本大些,方方正正的?!?/p>
“安息香?方印子?”沈硯之若有所思,“你確定聞到了安息香?”
“確定,”馬玄清點頭,“我常年跟香料打交道,不會錯的。那種香味很特別,一般只有做大法事時才會用?!?/p>
沈硯之走到書桌旁,蹲下身仔細(xì)查看地毯。果然在死者倒下的位置附近,有一塊淺淡的方形壓痕,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他起身看向書架,目光掃過一排排古籍,突然停在《論語》最后一頁那個詭異的符號上。
“王探長,讓人把馬道長帶回巡捕房問話,重點問他符紙的畫法、林孟謙請他驅(qū)邪的具體原因,還有他昨晚離開后的行蹤?!鄙虺幹愿赖?,“另外,派人去青云觀查查,看看馬玄清最近有沒有跟什么人來往密切?!?/p>
“好!”王探長立刻安排人手押走馬玄清,臨走時馬玄清還在不停地喊冤。
書房里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的雨聲和柳氏壓抑的啜泣。沈硯之走到柳氏面前,聲音放緩了些:“夫人,家里除了馬道長,最近還有沒有外人來過?或者林先生有沒有提過什么特別的人和事?”
柳氏擦干眼淚,仔細(xì)回想:“外人……倒是有個姓周的先生來找過老爺幾次,說是生意上的伙伴。不過老爺對他好像不太待見,每次他走后都要發(fā)脾氣?!?/p>
“姓周的先生?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生意的?”
“好像叫周明遠(yuǎn),聽說是做古董生意的?!绷洗鸬溃扒皫兹账€來送過一幅畫,說是要請老爺鑒定,老爺看了一眼就扔回去了,兩人還吵了幾句?!?/p>
“吵架?”沈硯之追問,“知道吵什么嗎?”
“具體不清楚,”柳氏搖頭,“我當(dāng)時在里屋,只聽到老爺喊‘你這是訛詐’‘祖宗的東西豈容你染指’之類的話?!?/p>
沈硯之眼睛一亮:“祖宗的東西?難道跟這個紫檀木盒有關(guān)?”他轉(zhuǎn)向管家老陳,“老陳,你知道周明遠(yuǎn)這個人嗎?他跟林先生有什么過節(jié)?”
老陳臉色微變:“周先生……確實常來。他跟老爺是舊識,據(jù)說早年一起做過買賣,后來鬧翻了。前幾日他來送畫,我在門口聽到幾句,好像是說老爺手里有件稀世珍品,他想出錢買,老爺沒同意。”
“稀世珍品?”沈硯之追問,“是不是就是這個紫檀木盒里的東西?”
老陳遲疑著點頭:“老爺年輕時常說,林家祖上出過翰林,傳下來一件寶貝,是一枚玉印,據(jù)說能值不少錢。但這只是傳聞,我從沒見過實物?!?/p>
“玉印……”沈硯之看向桌上的紫檀木盒,“看來這盒子里裝的就是它了。”他轉(zhuǎn)向王探長,“立刻去查周明遠(yuǎn)的底細(xì),看看他昨晚的行蹤?!?/p>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學(xué)生制服的年輕女孩匆匆跑了進(jìn)來,看到書房里的情景,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媽!這……這是怎么了?爸他……”
“婉清,你可回來了!”柳氏看到女兒,再也忍不住,抱著她失聲痛哭,“你爸他……他沒了……”
林婉清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書房里的情景:“不……不可能!我昨晚走的時候爸還好好的,怎么會……”她突然轉(zhuǎn)向沈硯之,眼神里充滿了淚水和憤怒,“你是誰?我爸到底怎么死的?”
“小姐節(jié)哀,”沈硯之溫聲道,“我是沈硯之,受巡捕房委托來調(diào)查令尊的案子。我們正在盡力查明真相,還請你配合?!?/p>
“配合?”林婉清紅著眼眶,“我爸死得這么慘,你們卻在這里問東問西!他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我們正在查,”王探長連忙解釋,“大小姐,你昨晚在同學(xué)家過夜,期間有沒有離開過?或者有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消息?”
林婉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情緒:“我昨晚一直在同學(xué)家準(zhǔn)備畫展,中途沒離開過,同學(xué)可以作證。今晨接到家里電話才趕回來的?!彼D了頓,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昨晚十一點左右,我給家里打過電話,是老陳接的,說我爸還在書房?!?/p>
“十一點還在書房?”沈硯之追問,“電話里有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聲音?”
“沒有,”林婉清搖頭,“老陳說爸在看書,不讓打擾,我就掛了。”
沈硯之若有所思地點頭,目光轉(zhuǎn)向書房角落的座鐘。座鐘的指針停在凌晨一點十分,顯然是因為碰撞或斷電停了下來——這與之前推斷的死亡時間基本吻合。
他再次檢查書桌,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論語》上。書頁上的批注停留在“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這句上,而最后一頁的詭異符號旁邊,似乎有幾滴濺落的墨點,形狀很不規(guī)則,像是有人在慌亂中打翻了硯臺。
“老陳,”沈硯之突然開口,“林先生平時用什么牌子的墨?”
老陳愣了一下:“是城南墨香齋的‘松煙墨’,老爺用了幾十年,一直沒換過?!?/p>
沈硯之走到硯臺旁,用指尖沾了一點殘留的墨汁,放在鼻尖輕嗅:“這不是松煙墨的味道?!?/p>
“什么?”老陳和柳氏都愣住了。
“松煙墨帶著松木的清香,而這墨汁里,有一股淡淡的腥氣。”沈硯之肯定地說,“這是另一種墨,很可能是……朱砂墨?!?/p>
“朱砂墨?”王探長不解,“寫符用的那種?”
“沒錯,”沈硯之點頭,“馬道長畫符用的就是朱砂墨??磥?,昨晚書房里不止有林先生和馬玄清,還有第三個人,而且這個人很可能用過朱砂墨?!?/p>
他轉(zhuǎn)向林婉清:“大小姐,令尊有沒有收藏朱砂墨的習(xí)慣?”
林婉清搖頭:“我爸最討厭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怎么會收藏朱砂墨?倒是……倒是我二哥林景明,前陣子不知從哪弄了幾塊朱砂墨,說是要學(xué)畫符?!?/p>
“林景明?”沈硯之追問,“令二哥昨晚在哪里?”
柳氏臉色微變:“景明……他昨晚說身體不舒服,很早就回房休息了。”
“回房休息?有人能作證嗎?”
柳氏遲疑著搖頭:“他住的院子比較偏,傭人一般不去打擾……”
沈硯之與王探長交換了一個眼神:“王探長,去請二少爺過來問話。另外,搜查他的房間,看看有沒有朱砂墨和類似鞋底紋路的鞋子?!?/p>
就在這時,一個巡捕匆匆跑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張紙:“探長,沈先生,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符紙上的朱砂含有微量汞成分,盒子上的暗紅色粉末是朱砂混合了某種礦物顏料,跟死者指甲縫里的粉末完全一致!”
“果然有關(guān)聯(lián),”沈硯之眼神銳利,“這說明兇手不僅接觸過木盒,還很可能接觸過符紙。馬玄清雖然有嫌疑,但他說沒碰過暗格,可粉末卻出現(xiàn)在了盒子上,這其中一定有問題?!?/p>
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連綿的陰雨,喃喃自語:“子時進(jìn)房的馬玄清,十一點還在書房的林孟謙,停在一點十分的座鐘,詭異的符號,消失的玉印,還有突然出現(xiàn)的朱砂墨……這盤棋,比想象中更復(fù)雜啊?!?/p>
雨還在下,將整個林家公館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而迷霧深處,似乎有一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