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世界，彩色的陽光。男男女女齊聚在繁華的櫻花樹下，遙望天邊的彩虹，露齒而笑。
“啊……”突如其來的吶喊劃破了夜色的寧靜。
他從睡眠中悠悠醒轉(zhuǎn)，眼前皆盡漆黑一片，和夢境沒有半分相似。腦海似乎正被攪拌機攪拌，支離破碎。就如散落的巨型拼圖，想要重組，僅憑一個人很難做到。
他痛苦地捂住頭，那里面似乎有無數(shù)條蛀蟲在爬動、啃噬，每行一步，就劃過一條染血的道路。這個時刻的一秒鐘，可以在感覺里延長了千百倍，他很想立即死去，但不知道該怎么死。
夏蝶被他的動作吵醒，昏沉沉中看到一個黑影正要向墻壁撞擊。她還來不及細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被一種可怕的預感鞭撻得大喊起來，“不要！”
黑影硬硬生生地在墻邊頓住，“痛……頭好痛……我的……”他沙啞地呻吟。
她這才弄清楚事情原委，慶幸的同時也無比心疼，幾乎是滾到他身邊，抱住他的頭，柔聲安慰，“乖，我在這里。忍一會就過去了，我馬上幫你找醫(yī)生?！彼髦聪骡彛o靜等待。
他在她胸前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一口咬下。
她臉部開始扭曲，嘴角抽動，愣是沒有出聲。
很快，病房里的白熾燈亮了起來，接著傳來值班護士的聲音，“有什么事嗎？”
夏蝶轉(zhuǎn)頭看向她，酸澀一笑，“他又頭疼了?！彼皖^注視蘭軒那沒有絲毫焦距的眼睛，更是傷心，“我們什么忙也幫不上，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受這份苦。”
“別這么想，你是他的精神支柱，有你在他才有可能很快清醒過來，這也是一種心理療法?！弊o士連忙安慰她說。
“精神支柱？”夏蝶暗自苦笑，“其實她什么也不知道?！钡珱]有去反駁。
“需要休息一會嗎？我可以替你照顧他?！弊o士體貼地問。
她試著放松身體，發(fā)現(xiàn)全身酸痛，頭腦昏昏沉沉的。這才回憶起之前的事情，不禁對那兩人抱有幾分歉意和感激，“第一次醉酒竟然是這樣，呵呵……”
“你笑什么？”
“沒什么，你看?！毕牡σ饕鞯卣f，“他很黏我呢，都不舍得放手。”
蘭軒手扯著她的衣領，又在她懷里沉沉睡去，輕微的鼾聲只會讓人更加安心。
“你是他的女朋友？”一向嚴肅的護士難得擺出八卦的興致，眼前女孩的美麗是任何人都渴望了解接觸的。
“恩。”夏蝶輕輕點頭，泰然自若地說，這原本就是她打算和醫(yī)院里的人擺出的身份。
護士的眼里多了不少憐惜的味道。確實，愛人變成這樣，不是誰都可以接受、可以樂觀面對的。
“他一定會好過來的?！?/p>
“謝謝。”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弊o士等了半天，見夏蝶沒有再說話，有些無趣地開口道。
“您去忙吧?！?/p>
待護士出去了，她才有時間觀察被他咬過的傷口，雪白細膩的前胸留下一個微紅的印記，有輕微的疼痛陣陣襲來。
“你啊……真是不乖。”她不清楚一般女孩碰到這種尷尬的事會有什么感受，自己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呼吸，但并不想抗拒，只愿一起和他等待結(jié)束的那一刻。
這具身體，非是我才碰得。
她眼皮漸漸沉重，終于不干地垂下腦袋，與他相擁而眠。
……
……
“什么？要轉(zhuǎn)院？”
“我已和他父親商量過，湖陽的醫(yī)療水平不足以治好他。怎么，你有意見？”
“我沒意見。只是我聽醫(yī)生說過，蘭軒不能受到顛簸，路途遙遠，我怕……”
“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問題了，我自有分寸?！?/p>
“我也要去?！毕牡е齑秸f。
“不行?！毕闹胍膊幌刖途芙^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p>
“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彼掳停紤]片刻后說，“只是你必須給我保證，永遠不許回湖陽?！?/p>
“……我保證?！碧熘浪碌臎Q定是多么艱難，一句話就注定了要與家鄉(xiāng)永別，與過去十七年說再見，與多少遙遠的未知擦肩而過，她不愿再去想。有時就是因為有太多太多的舍不得，放棄后才會顯得更值得。
“我們決定去北京的大醫(yī)院看看，說起來，你還有些經(jīng)驗?！毕闹χf，“把我給你的書面指示弄丟了，誤打誤撞之下，還給你成功了?！?/p>
“我那是遇到了好心人幫忙。”夏蝶頗有些驕傲地說。能獨自一人在北京生存下來，最后還回到了原來的計劃上，一直使她深感自豪。
“好心人？”夏之不屑她的吹噓，“若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他們會理你？”
“我……”她不敢想象，當時如果沒有杜子騰和望月翔的幫助，只怕自己早就灰溜溜地跑回湖陽了，哪能哪么順利地解決她的生理疾病。
“夏老弟，蘭軒就拜托你了。我工作忙抽實在不開身，麻煩你多照顧他，你知道，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沒了他我也不用活了?！碧m陽走近兩人，帶著濃濃的鼻音說。
“好說，好說?！毕闹蛄藗€哈欠，“這件事我們該付絕大部分責任，你就放心留在這里處理肇事者遺留下的問題，我保證，會給用他最好的藥物，安排最好治療。”
“謝謝，那我先回警局?！碧m陽向他拱拱手，作為道別。
“夏蝶，送送你蘭伯父?！?/p>
“不用了?！碧m陽頹然搖頭，孤獨地慢慢走遠。
“夏蝶！”
“爸?！彼磺椴辉傅卣f，“我現(xiàn)在不敢面對他，太可怕了，他看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樣?！?/p>
“蘭軒出事與你有關，他對你這樣無可厚非。你的身份證就是他幫忙的，你說什么也該去謝謝他?！?/p>
“爸……”她拉長了聲調(diào)。
“別跟我廢話，要不要我拖你過去？”夏之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想這樣，我可以幫你。”
“好吧?！彼桥聵O了這個男人，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發(fā)。不是幫她炸毀敵人，就是將她炸得鮮血淋漓。
“伯父?！毕牡贿吅耙贿呑鲃菀愤^去。
“等等。”
“……”
“帶上這個……一會這樣說……”夏之拿出一張紙。
“你瘋了！這不可能?！彼扌Σ坏?，“誰會信？”
“人證物證俱在，信不信也由不得他了?！彼槐菊?jīng)地說。
“太荒謬了！就算他信了又能怎么樣，對事情的解決一點幫助都沒有?！?/p>
“你懂什么？我是擔心他的精神狀態(tài)，你能給他的一點精神寄托比我的一百張空頭支票有用多了?！?/p>
“你說什么？空頭支票？蘭軒真的治不好嗎？”她珠淚盈盈，有些不能置信地說，“你到底有多大把握，三成、四成，還是五成？”纖細的身子，似乎會被一陣風吹倒，但始終有一種精神力量支撐著她，讓她不會相信，不能絕望。
夏之皺眉，抓住她羸弱的雙肩，“你既然只說‘五成’，那你應該有點了解才對。這種病，只能靠天意，別騙自己了?！?/p>
“我為什么要騙自己？”她冷冷一笑，抹了把淚，掙扎掉他的手，“你能給蘭陽一個謊言，為什么不能給我一個？你哪里明白，如果有人可以在這方面騙得了我，或者愿意給我一絲一毫的光亮，我又何必在這里自欺欺人！”
“你要的，我給不了他，也給不了你?！毕闹谛睦镎f，“幫你遺忘，是我唯一能做的?！?/p>
……
“伯父，等等我?！?/p>
蘭陽停下腳步，看著面前喘著粗氣的女孩，不耐煩地說：“沒事不要煩我，我不想見到你?！?/p>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您。”夏蝶想到行將說出的“秘密”，有種莫名的興奮，臉蛋光可鑒人。
“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不只是我，和軒兒也有關，可以說，是我們一起犯下的錯誤?！彼椭^，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
“‘軒兒’是你可以叫的？我說，你還真是越來越女人了?！?/p>
“我懷孕了，孩子是蘭軒的?！彼w快地說完，粉紅開始蔓延到耳后根。
蘭陽的嘴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鴨蛋。
有片刻的沉默。
“啪?！币粋€重重的耳光。
“不知羞恥，拿這種謊話來擠兌我，當我是傻瓜嗎？”
夏蝶強忍著臉部火辣辣的疼痛，輕輕地說：“十天前，學校放假那晚，在夜夜旅館302號房，凌晨一點，我們一時忍不住……不，是我誘惑他的……我不是人……”
“這是醫(yī)院的化驗結(jié)果。”
蘭陽仔細看過一遍，立馬把它撕得粉碎，任它飄散在空中。他臉色陰晴不定，上面沒有可以質(zhì)疑的地方，真如夏之說的，不得不相信。
“我只有一個請求，我希望您能支持我把孩子生下來?！?/p>
“滾?！彼煌鲁鲆粋€字，卻包含了極大的怒火，幾乎吞噬掉眼前的少女。
她沒有動。
“再說一遍：你，給，我，馬，上，滾！滾得遠遠地。”他一字一頓地說。
夏蝶留著淚，輕輕鞠躬，“無論如何，孩子生下來后，您都是他爺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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